“地图?”众人一听,赶紧拢着郁昭围了上来。
段略首先看到地图旁两个稍大一些的字,念道:“成瑶。”
“成瑶?”郁昭看着这状若名字的两个字,又问众人:“成瑶是什么?是谁的名字吗?还是说,这是酆域的一处地名?”
几人皆是摇头,唯有沈清子凝眉盯着她手上的地图纸,说道:“应该是谁的名字,总感觉在哪里听到过。”
“这名字先别管了。”钟定可说道,“我看这地图才是最为要紧的。郁姐姐,你当真不知道这是何时落到你身上的?”
郁昭对此没有丝毫的印象,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在进入酆域之前,臂缚下定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夹带的。
“我看这图的来历也先别追究了。”姚素灵看着郁昭手中的东西,根据上面所画猜道,“难不成这是潮泽之地的地图?”
郁昭看这图上的内容,竟然极为细致,不仅标明了密林和湖泊,甚至连通往其中的大小路径都画得格外清楚。
沈清子掏出了自己的那张羊皮卷地图,与眼前这幅一对比,倒真是相似得很。
郁昭点了点自己手上的这张图,道:“这个要详细许多,只是没有来历,不知可不可信。”
这地图若是假的,那便是刻意引他们入险境的诱饵,可若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会是谁在暗中相助?
姚素灵指着图上的一条路,说道:“若这地图是真的,那么可以穿这条山穴而过,就能抵达潮泽之地腹心的密林。”
那地方在酆域,是一片无尽的森林,必须通过一条幽长的山穴才能抵达。
西陵雪说过的这句话忽然闪入郁昭耳中,她低头盯紧了姚素灵说的这条路,出神之际恍惚听到有个声音在呐喊着对她说,不论这地图是真是假,这条路也必去不可。
有人奋死将希望托在她的身上,她就不能退缩不能害怕。即便这是一条龙潭虎穴的死路,她也必须要去。
大不了也就是死而已,与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百年里再次做着行尸走肉,倒不如遂了道心所望,至少不负那人对她多年的教导和临终的托付。
“我去吧。”郁昭忽将地图折起,无比平静地对他们道,“这条路,我去探。”
“那怎么行!”钟定可心直嘴快,脱口而说,“你一个人如何去得?”
段略也道:“不行的郁道师,前路未知,这太危险了。”
郁昭垂眸道:“我不怕死,我只是觉得我没有好好地活过,若这一次能尽我所能,倒是真正地活了一次。”
众人一时之间全都沉寂了下来,不知多久后,沈清子动了动,立直着身站在了郁昭身侧,对其他人道:“这条路真假不明,我现在也无法保证会有什么后果。各位若是想去,那便同行,若是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
她话音才落,慕文渊便说:“来这一趟,不就是为了去这地方吗?总不能怕了这么区区一张图吧。”
余下几人也接连应声,沈清子考虑一下,问詹月道:“你让后面的援手埋伏在何处?”
詹月在羊皮卷地图上圈定了一片区域,道:“就在这一带,而且二家主也说,若她先寻到了罗娜,也会赶来襄助我们。”
沈清子道:“我们不能所有人都去潮泽之地,这样吧,詹月与钟定可留在外面。”她说着,单独又叮嘱詹月,“你安定好后面的援手,若是我们在潮泽之地遇到不测,便靠你们继续推进了。”
“好。”詹月点头,嘴唇蠕动一下好似还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沈清子问她:“你还想说什么?”
詹月明显犹豫一下,终是说道:“我只是在想,会不会误会了凌双双。她不过是多说了一句那赌坊背后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见得就是另有图谋。”
“不。”沈清子肯定道,“她要是真的没有异心,便不会逃跑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她若是个良善之人,只会跟着咱们一起出来。我故意化出邪雀的影子,缘由之一便是要试探她,如果她是个坦荡的,早就在混乱之中追在咱们后面了,又何必心虚而逃?”
詹月顿时哑口无言。
沈清子淡淡道:“与人相处之前,可千万别拿出十二分的真心,最好先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这样即便是吃亏,也不会受损太多。善人本心为善,时日久了自然能看出来,等到熟识一些了再与之深交也未尝不可。而恶人本性难移,很快就能看清是何面目,越是离得远,也就越能少沾惹麻烦。”
她这话听着极为冷漠,可仔细想想,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詹月点头道:“多谢沈道师指点,我记住了。”
“不早了。”慕文渊提醒一句,“虽然我知道这一趟凶险,但是咱们没有工夫休息了。”
夜开始了,天尽头的红艳已经被黑暗笼罩,只有几片褐红色的云还挂着天边,渐渐地也要与黑夜融成一片。
几人顺着纸图上的标识奔波在迷蒙的夜里,抄着一条近道抵达了地图上写着“林潭”的湖边。
酆域里的月色像是被白幕蒙着,光线很是微弱,众人眯着眼看到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才敢肯定已经到了潮泽之地的外沿。
“这里竟有这么一条隐秘的小路,若不是经年累月地待在这里,只怕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存在。”沈清子将自己的羊皮卷和郁昭的纸图又对照了一次,指着羊皮卷上惯常的一条路,对几人道:“绕开了这么大一片,有可能还绕开了不少玖宣的眼线。可是帮咱们的究竟是谁?怎会对这里了如指掌?”
“先别管了。”郁昭看着前方黑漆漆的林子,心中毅然向往,“地图上说的山穴,多半就在这林子后面。”
沈清子看了看未知的前方,对詹月和钟定可道:“就在这里分为两路吧。”
两人点头,摸着夜色去往了另外的方向,余下几人则站成了一排,整齐地目视前方。
有幽风穿过林子朝他们吹来,其间夹带了一阵令人作呕的屎臭刺鼻味道,像极了尸腐后的恶臭气息。
郁昭第一个踏进了林子,几人纷纷跟上,又以符纸燃火照亮,眼观六路地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当心——”
有个力量拽着郁昭忽地将她往后拉过,一阵疾驰的风便应声而至,扑到了郁昭方才所站的位置。在这阵风扑空的一瞬间里,寂静的林子倏然嘈杂开来,鸟鸣声接连不断地涌起,刺耳的杂音几乎要穿透双耳。
“惊醒这帮畜生了。”慕文渊拔剑而出,直接斩杀一只。
“哪只才是雀母?”姚素灵边杀边问。
“不知道!”慕文渊回了一声,便再没人继续出声,众人被邪雀团团围住,手上不容停歇。
第一剑的杀戮引燃了导火索,激得邪雀四起而飞。郁昭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心道这群畜生多不胜数,莫非要在这里斩杀一夜?
“沈道师!郁道师!这里有个洞!”段略忽然喊了这么一声,几人都看了去,慕文渊当机立断给道友们做着抵挡,将一张燃着的符纸朝着邪雀扔去,抽空对郁昭几人喊了一声:“进洞!”
被火焰灼烧的邪雀发出尖锐的惨叫声,一一化作了无形的黑烟。慕文渊此举挑衅十足,顷刻间便成了邪雀们攻击的对象。
“走。”沈清子知道他这是在拖延时间,丝毫不拖泥带水,居先一步入了洞,为身后的人开路。
他们不敢肯定这洞就是地图上的山穴,形势所迫,又是非常时刻,洞内会不会再有其他变故也顾不上了。郁昭快速跟上,才踏入洞口便被迎面而来阴森森的风吹得呛了一口气。沈清子回头看她,半掩着口说道:“偏头,避着些。”
慕文渊还在外面殿后,迟迟不见身影出现,姚素灵数次回头,有些担心道:“不会有什么事吧?”
段略拽着自己的手,忐忑道:“咱们本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现在才刚刚开始就……”
郁昭紧跟着前面的沈清子,脚下这一步堪堪踏出,就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她的后颈上。她心里一紧,浑身上下绷直了起来,立刻抬头去看,只见上方高悬的洞顶倒挂着一连排的钟乳石,方才掉在她颈上的不过只是一滴水。
属实是草木皆兵了。
郁昭在心里自嘲着笑笑,刚一放松身体,便听到了后方着急追来的脚步声。
“都还好吗?”慕文渊终于赶了来,见同伴们都是无恙,才放缓了腔调道:“我在洞口设了个符阵,多少可以抵挡片刻。”
沈清子问郁昭,“是这条路吗?可还有其它指引?”
郁昭道:“所谓的山穴,应该就是这个石洞。”
这洞好似挺深,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郁昭自己也燃了一张符纸,借着这幽微的火光打探着脚下细长的石道。这里潮湿得很,左右两侧的洞壁上清晰可见地渗透着细密的水珠,将洞穴中的石道也带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泥浆。偶尔有阴风前后呼过,带来的尸臭腐味几乎要将人熏得背过气去。
郁昭已经被这股味道熏得头昏脑涨,只知道跟着前面沈清子的背影走。她昏昏沉沉,依稀看到前方似乎是个岔路口,待得脚下踏过时,眼前景象忽然一变,竟虚虚晃晃地成了另一幅模样。
幽幽长穴里,突如其来的变化蓦然激醒了郁昭,惊得她起了一身的寒颤。
此路非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