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又向客厅张望,发现余书白穿着儿童版的西装,跟罚站似的在余德宁身边,面带吃力的微笑接受人们投来的目光和话语。
明明跟大人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余德宁就爱干这种可以让自己有面子又强人所难的事。
余夜躲在那儿看着他,余书白像是有所感应一样,向她所在的方向看去。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朝她扬起笑容,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余夜也对他微笑,朝身后方向比了个手势就去房间了。
不多时,余书白借口上洗手间,上楼也来到余夜房间。
“姐,你醒啦?”
余书白来时,还带着从厨房顺走的牛奶,递给余夜。
“谢了。看着架势,待会儿是要去接亲了对吧?”
“对,半小时后。爸不知道你回来了。”说到这,余书白满带歉意,“他硬性要求我要跟过去,没办法去给余阿姨扫墓了。”
“说这些干什么,本来也没想让你去,毕竟还要读书呢。” 余夜摸摸他的头,“不过现在需要你帮姐姐一个忙。”
“什么忙?”
……
十分钟后,余夜穿好校服,打开二楼偏厅的窗户,动作迅速的调到空调外机上,再一跃跃到一楼餐厅阳台。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余德宁还在客厅又说有笑,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没人注意到她。
余夜干净利落的用手撑在阳台边,浑身腾空跃起,落在柔软的草坪上,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
余书白站在三楼,望着她腾空而起,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捆绳子,像钓鱼一样的往窗外放东西。
余夜在下面小心翼翼接住,分别是她的书包、果篮和花。抱着那些东西头也不回的奔向别墅门口停的一辆车,还不忘像余书白招手示意。
母亲的墓地选在郊外一所湿地公园的旁边,环境宜人,恰好她生前又喜欢呆在有水有树的自然景色中。
彼时天色朦胧,太阳才刚出来。
墓园里虽有灯,但四周环境还是有些暗,不过余夜并不害怕。
她对这里很熟悉。曾经有段时间,她最多隔两天就会来一次,把墓园当成自己家的人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墓碑四周很干净,静静的屹立在那儿。
余夜把贡品和花放下,接着从口袋掏出信和打火机。
在信纸快要整张烧掉时把火灭掉,然后坐在墓碑前面,静默良久。
“...妈”她感到嗓音有些沙哑,于是清了清嗓,重新开口。
“好久不见。最近有点忙,学校、乐队两点一线,都没法来看你。也不知道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不过你女儿过得挺好,还是老样子。”
朝阳的光从地平线缓缓上升,余夜眺望远方,那里有座山,光明勾勒出山的线条,与粉红色的天空相接壤。
当初母亲墓地的选址是余德宁为数不多参考她的意见定下来的事,风景风水自然也是余夜精心跳选的。
余夜突然想到,那一晚从酒吧回来后,她时不时会看看温星祁作为画师k的微博。其中就有一副油画,画的内容和这里很像。
她记不太清,只能回忆起那幅画的定价在七八千。
莫名想到温星祁。
“你知道吗?她回来了。之前有跟你说过,以前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或家人。十岁那年她去北京,我原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面了。”
余夜说着,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现在我又有一个可以平时结伴说话的家人,妈,你实话实说,是不是你保佑我了啊?”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荒唐,她忍住“咯咯”笑出声。
“平常不会那么早来的,但下午和晚上,学校里举行文艺晚会,我和他们会合奏。虽然你知道,但我还是想强调一下,千万别嫌我啰嗦。”
“你交我的钢琴竖琴我都没有忘,平常也会练一练。小提琴也没有忘,我还交她拉,她甚至到现在还记得。这么一想也算是传下去了...天尊啊我到底在说什么?”
余夜止住笑,叹口气坐下来,摸了摸面前的石碑。
“臆想症也很久没有发作,我也有些存款。”
“感觉自己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所以还请妈妈别为我担忧。”
……
余夜不知不觉在墓地带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完全升起来,照在她的脸庞。
“走了哦,有空再来看你。”余夜站起身,向墓园门口走去。
按道理来说,没什么事余夜应该回学校了。
她看着手机打车,要确定目的地时却犹豫了—
手机地图显示,绿城酒店离她的位置更近,而余德宁的婚礼就在那儿举办。
老实说,余夜现在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所以才会有想去的欲望。不干什么,就当是...观摩?
得出了一个充分的理由,余夜毫不犹豫的打车。
……
几乎是没有任何计划的,余夜到达绿城酒店。恰好来时余夜坐在车里就看见前面的婚车,不禁暗自捏紧了书包袋子。
排场很大,余德宁足足包下整个宴会层,但宾住部是空着的,所以余夜进酒店时没有人拦着,被当成普通客人放进去了。
这家酒店算是余夜比较熟悉的,早年傅家和乐家办宴会时基本都在这儿,排场甚至更夸张些。
虽然余德宁包下整层,但不代表来参加婚礼的人多。傅家前些年和余德宁发生过合同纠纷。乐家则是有乐夫人在,整个临州人人皆知乐夫人和第一任余夫人从小交好,她们家不来也在意料之中。
为此,余德宁发的请帖全都不给面子的被完璧归赵,他上个月还因为这是大发雷霆,打电话骚扰余夜泄愤,勒令她不准和傅森锦与乐凝碧混在一起,理由是他们家里人不给余夜父面子。
...余夜都不知道究竟是该感动他还记得自己为人父还是无语。
整条走廊都装饰着花瓣,宾客们陆陆续续进入中央礼堂,余夜恍惚间感觉又回到温母和余德宁结婚那一日。
“余夜?”有个人叫住她。
这声音很熟悉。余夜心先是一沉,来不及躲,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去。
穿着正装的余允泽朝她走来,“怎么在这,我还以为你没兴趣来呢,怎么没和温星祁在一起?”
余夜缓下一口气,“温星祁不知道我来。”
“啊,她不是来了吗?”余允泽疑惑道,“我刚刚还在洗手间门口看到她,刚想打招呼,但看她在接电话没看到我。难道是我看错了?”
“应该吧。”余夜没把我道,“祭拜完母亲顺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余允泽点点头,忍不住提醒:“虽然知道你的性格,但还是提醒一句不要冲动。”
“嗯,我知道。”
“去吧,今天下午我会去祭拜你妈妈的。”
余夜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在犹豫要不要给温星祁打电话,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一是她应该不太可能会来,二是为防止老师发现带手机,学校学生们都会关机。
结果,本想避开人群去婚宴礼堂后堂看看,转角差点和一个带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神秘人士。
帽子下是一双余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睛。
“你...”余夜瞪大双眼,看向她身后,发现她好像是从一间摆放电脑设备的房间里出来。
“嘘—”温星祁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绕到没人的后花园。
那里有石桌和秋千,余夜轻轻一推,温星祁顺势倒在秋千上,她坐在秋千对面的石凳上,“交代一下吧。”
“我...就来看看,对...来看看。”温星祁干笑道。
“就来看看?”余夜有些无语,“如果这一生跟我说你就来看看?骗鬼呢?老实交代吧,你刚刚都干嘛了?”
“也没干嘛,就...换了几首音乐。”
“换什么?”
“...他们礼堂背景音乐曲库都挺杂的,有常规的交响曲,也有一些...呃,以唢呐为主调的音乐,我趁管理员去上厕所的时候调换了一下今天婚礼要用的。”
春风不仅送暖,还送凉。
余叶沉默了,温星祁则是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
半响,余夜才终于没忍住,嘴唇勾起,“嗯,那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温星祁连忙答,“不会,他们不会想知道是有人动到了,还会以为是工作人员无意间动到了,那个管理员早上喝酒,精神不是特别清醒。”
远处的音乐在此时响起,若隐若现,比春风更加悲凉。
余夜带着温星祁绕到侧门电梯,溜到礼堂二楼,站在那个视角,可以将整个婚礼现场尽收眼底。
只听见葬礼进行曲响彻整个礼堂,盖过宾客们的议论纷纷。
兰沁穿着庄重的白色婚纱,缓步走向台上的余德宁,余夜却能从她的背影看出些步履阑珊的意味。
余德宁再怎么说也是经商几年的人,表情管理倒是很到位,作为他的女儿,伪装的外表下破裂的自尊心却毫无伪装性可言。
站在他一旁的司仪有些拿不住话筒,朝旁边的伴娘说了句什么,伴娘意会,连忙跑到后台。
过了好一会儿,音乐才恢复正常。
她们还看到余书白的身影,余书白和余允泽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异瞳抬起头,望向楼上。看到她们,毫不意外的笑了笑,抬起手打招呼。
余夜点头示意,温星祁像是没骨头一般趴在栏杆上,嚣张的招手,露出微笑。
“走吧。”再待下去就要看到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的画面,没什么意思。
“走走走,回学校。”温星祁揽上余夜的肩膀。
春日暖阳依旧,透过礼堂大门照射进来,照在她们身上。
不像是在恭贺台上的新婚佳人,倒像是祝福肆无忌惮毫无顾忌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