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外,江吟时往手心里哈了口气搓了搓:“这昭京可不比咱们晟京暖和啊。”
颜松落就在他旁边,却没接话,若是在往日,他定然要开口说点儿什么,今日却瞧着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吟时便走过去杵了杵他:“诶,怎么了你?怎么失魂落魄的?”
颜松落眼神空洞,他呆呆的转头望向江吟时,毫无生气的吐出两个字:“有么?”
江吟时见他这样瞬间觉得有点儿头皮发麻:“兄弟,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儿尽管开口,我能帮的一定帮。”
颜松落眼神颤抖了一下,他上前几步扶住江吟时的胳膊,脸上的表情好似在说: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只听他缓缓开口道:“那你借我点儿银子,待我回到晟京就贷银买套宅子。”
江吟时无情的挣开他的手:“这事儿就算了,兄弟我爱莫能助。你还是问问曲皓星或者秦老六吧,要么你问问漪瑾也行。”
颜松落登时愤愤:“你方才不是还说能帮的一定帮么!”
“对啊,可你想买宅子这事儿我帮不了啊。”江吟时细细跟他掰扯:“你说说你和曲皓星,平日里吃得好,穿得好,模样也算得上仪表堂堂,只要让外人瞧见了,都会以为你们是富家少爷、为红颜一掷千金的主儿,可实际呢,别说贷银买宅子了,你两个人穷的都不如三公里和木予,它两个尚且一只鸡一个窝呢,你俩除了这几套衣裳料子不错,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东西?”
颜松落被他数落的脸色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往日里跅弛不羁的人今日终于知道了羞愧是什么滋味儿:“那……咱们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也不提醒我攒点儿钱。”
江吟时抱臂看着他,摇摇头喟叹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居然能穷成这个德行啊。”
颜松落觉得自己要被气昏过去了。
房间内,梅馥霜和梅擎霜谈了许久的话才打开房门,两人瞧着都没什么异样,但梅擎霜却比先前要多了几分轻松豁达之貌,像是压在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被挪开了一样,有种柳暗花明的雀跃感。
“殿下,”江吟时好奇:“您看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梅馥霜回房去了,梅擎霜又看向院中的那株兰花,眼底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暖意:“嗯,是不错。”
世间安得两全法,在江山和美人之间,他终于还是选择了以赤诚之心待自己的那只狐狸。
梅擎霜从未得到过晟国的江山,因此也不算辜负,但兰松野是一步步陪着自己走到现在的心上人,他不想让这只狐狸往后余生都困在痴痴的遥想中,他舍不得。
自这日后,梅擎霜天天往兰松野府上跑,偶尔也稍有放纵,一连两三日都不回四方馆,若不是四方馆内早就换成了兰松野的人,他二人这般无所顾忌,早就被昭国官员发现端倪了。
这段时间梅擎霜对兰松野有求必应,几乎恨不得把往后数年的宠爱先用到他身上似的,是以这段日子兰松野过得及其舒心,下了朝就火急火燎的回府,外头的酒楼戏园子一概不去了,那些不明就里的朝臣还以为太子明白自己身负社稷之重,所以改了性子,是以一个个的倍感欣慰。
府上。
两人躺在窗边的小塌上,兰松野紧靠在梅擎霜的旁边,一手一脚缠在他身上,像个强抢民男又霸占着人家身子的流氓。
他懒洋洋的哼唧着:“过两日就是册封大典了,宫里给准备的那身衣裳我看过了,怪沉的,穿上后还得时时刻刻紧绷着不让那群朝臣挑出错来,想想都觉得累。”
梅擎霜取笑他:“别抱怨,都是太子了,哪能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我不担心你累着,倒是怕你突然现原形,册封典礼进行到一半儿就对百官吐舌头。”
一想到兰松野可能会在如此严肃的场合下,不耐烦的对那群官员“略略略略略略……”,他就忍俊不禁。
兰松野轻踹了他一下:“胡说,我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么!”
“好好好,”梅擎霜忍笑道:“你不是。”
兰松野又往他身边蹭了蹭:“今年除夕夜,等宫里的宴会散了之后我便去东宫陪你,你哪儿也别去,就在府里等着我。”
梅擎霜温声道:“好。”
兰松野又说:“你能不能别着急回去,起码过了上元节再走,看一看昭京上元夜的花灯是不是比你们晟京的漂亮,不然你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了。”
梅擎霜笑着答应他:“好。”
兰松野得寸进尺的问:“那……那既然上元节都等得,要不要再多留几日?昭京附近你还没去过吧?每年初春时候,城外的远山一片翠绿,若是遇上下雨,就仿佛山水画晕开了似的,光是瞧着都让人神往,我和楼东月还有小燕年年去那山中捕猎,在那里头一住就是小两日,没有比那再惬意的事了。今年我带你去,好不好?”
梅擎霜想了想:“嗯,一定去。”
兰松野却不信了,幽怨的嘟囔道:“你是不是哄我呢,你压根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前几日我听楼东月说,晟帝催你回京的书信又传来了。”
“嗯。”
“那你答应的这般轻易。”兰松野将脸埋在他的脖颈边,闷声闷气的说:“若是做不到就别答应,我又不怨你,省的让我空欢喜一场。”
梅擎霜却朦胧两可的说:“今年去不成,又不代表以后去不成。”
“那还要多久啊,谁知道你这次回去了,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又能相处多长时间。”兰松野越想越伤神,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要是以后见着了还要客客气气的尊你一声太子或者陛下,看得见摸不着的,多难受啊。”
梅擎霜怕这狐狸担心多想,所以没告诉他自己的决定,虽然见他在这胡思乱想的有点儿可怜,但一想到自己离开昭京之后,依照兰松野的性子,说不准几个月就快活如初了,因此先让他难受一阵子也没什么,否则不出半年,这狐狸就要忘了梅擎霜是谁了。
“那要不我留自己的一副画像在这儿,让你日日夜夜纾解相思之苦?”
兰松野:“画像终归是画像,哪比得上你人在我眼前更管用。”
梅擎霜将他搁在自己胸前的手握在掌中慢慢摩挲着:“噢,那就是不想要的意思了?行,待年后我启程回京了,一样东西也不给你留下,到时候就算你想睹物思人,也让你也没得睹。”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什么:“要不……我回四方馆之后同管家商议商议,让他老人家把三公里或者木予留给你,如何?”
兰松野一听这话,登时撑起身子俯视着他,满目震惊和哀怨:“梅擎霜!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过!”
梅擎霜闷笑了几声:“又冤枉人。”
兰松野坐起身踹了他一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说什么让我睹物思人,压根就是怕你回去之后,我将你忘了,所以留着一只鸡在这儿日日折磨我!”
梅擎霜也坐起来揶揄道:“呦,你也知道自己能将我忘了啊。”
兰松野一怔,噎声道:“我……我就是随口一说,不可能真的将你忘了,我又不是真的没心没肺。”
梅擎霜哼笑了一声:“这话可是你说的,日后我若是有机会再来昭京,到了你东宫门前,太子殿下的守卫可别拦着不让我进才是。”
兰松野耳朵一动,听出他这话似有深意,便凑上前去问:“你真的还会再回来找我啊?”
梅擎霜睨着他:“回来么的确是要回来的,但却未必一定要找你,若是我听说太子殿下已经娶了太子妃,那何必再自讨没趣呢。”
兰松野知道他能这么说便一定能做得到,遂喜上心头,一脸贱兮兮的模样:“不娶不娶,睿王殿下要是乐意,别说太子妃了,将来后宫的凤位我也给你留着。”
“那朝中那些老臣还不得跟你闹翻了天,太子殿下,”梅擎霜幽幽叹了口气:“色令智昏啊。”
“还说我昏,你都要舍下晟京来寻我了,岂非比我更昏。”兰松野抱着他,简直稀罕不够:“到时候我就买处宅子将你藏在里面,或者你想住东宫也行,我让人给你收拾出一处院子,你每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着我去……”
“等你来临幸我?”梅擎霜玩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怎么,太子殿下这是打算金屋藏娇?”
“嗯,何止是金屋藏娇啊,”兰松野滑进他怀里,呢喃道:“我日日都想守着你。”
梅擎霜搂着他,下颌蹭了蹭他的发顶,温声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一言为定!”
梅擎霜将大氅往上拽了拽,把兰松野裹得严严实实,外面的阳光透过纱窗射进来,能瞧见空气中浮动的细小微尘,屋内的地龙烧的很热,整个房间里暖洋洋的,舒坦的让人筋骨都泛着一股懒劲儿,梅擎霜也有些懒意,他轻拍着兰松野的后背,觉得有些话不必多言,便轻轻的应了一声:“好,一言为定。”
一个月之后,是当朝太子兰松野的册立大典,繁复的仪式从早一直进行到午后,兰松野一直装的人模人样,让楼东月和燕识归他们几个看了还真不适应。
待册立大典过后,兰松野搬到了东宫,另外派人将星檐公公送去了刑部,对外则称他伤势已好,已经可以受审认罚了。
于是刑部便立即审问星檐,因何要行刺南将军、是否受了其他人的指使,星檐知道昭帝这是要为了他在官员和百姓心中的威信而舍弃自己了,因此万念俱灰的认了罪,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并无人指使,于是行刺一案终于结案,星檐公公被判来年秋后处斩。
册立大典之后不久就到了年节,梅擎霜第一次在昭京过年,兰松野帮他挡去了宫里邀请赴宴的帖子,又让人采办了不少东西,并提前吩咐暗卫将梅擎霜从四方馆接到了东宫,只等宫里的宴席一散,他便赶紧回府与心上人过这个除夕夜。
外头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梅擎霜站在院内,不急不躁的等着兰松野回来。
“殿下,您进屋里坐一会儿吧,外头太冷了。”江吟时在身后问他。
梅擎霜遥望着昭京的夜色,往日里或漆黑或星光点点的夜,今日被焰火映照出明暗不一的光亮,他突然想起去年的除夕夜,两人也是这样在自己府上放烟花,梅擎霜想到那些过往便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没事,你们去玩儿吧,我就在这儿等他。”
江吟时也不多劝,转身进屋拿了件大氅披在了他身上,随后去厨房帮忙了。
宫里的宴席一般不会散的太早,兰松野看似坐的稳稳当当,实则心思早就飘到了府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梅擎霜,只差掰着指头算时辰,恨不得宴席结束之后立马飞奔回去才好。
东宫,梅擎霜在院中站了很长时间却不觉得冷,直到听见外头马车驶来的声音,他便知道自己一直等的人回来了。
他在心中默数着:“一……”
兰松野迫不及待的奔下马车,又火急火燎的跑进院子里,见着心上人便喜盈盈的喊道:“梅擎霜!”
梅擎霜对着他张开双臂:“二……”
兰松野兴冲冲的对他飞奔了过来,直接扑进了梅擎霜的怀里,梅擎霜被他撞的倒退了一两步,满足的念出下一个数字:“三!”
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当看到兰松野向自己奔来,并实实在在的将人抱在怀里之后,梅擎霜便觉得等的再久也值得。
兰松野揉着他被冻得通红的耳垂:“干嘛在这儿等我,不冷么?”
梅擎霜却甘之如饴:“不冷,想你回来后立刻看到你,所以便在这儿等你了。”
“我也是,我想你想的都没心思用膳,只等着回来与你一起吃呢。”兰松野被他抱着晃了晃腿,心里美滋滋的:“咱们进屋去吧。”
梅擎霜“嗯”了一声,抱着他往回走,顺口还问道:“你今年还想放烟花么?”
兰松野舔了舔嘴唇,凑在他耳边实话实说:“我更想多看看你,一会儿吃了年夜饭咱们就进屋去,好不好?”
进屋去做什么自是不言而喻,梅擎霜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需谨身节欲才是啊。”
兰松野哪会听这话,他又紧了紧坏在梅擎霜背后的双臂,还不等走进大堂呢便临时改了主意:“要不现在就回卧房去吧,年夜饭应当还没做好呢,咱们先做点儿别的,一会儿再出来吃。”
“别胡闹,”梅擎霜道:“你我二人若是不出来,他们没有一人敢动筷,你是准备让他们饿到来年不成?”
这话倒也对,兰松野心中所想没能得逞,只好干巴巴的“噢”了一声,窝在他怀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