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蓑衣客焦躁的面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即便知道是罗网的诡计,可其他势力未必会信我们!而且边地形势不明,之后的部署又不知从何下手……”
比起蓑衣客躁动不安,主位上的森罗就淡定的多。
破碎的茶盏已经在寒霜中化为齑粉,猩红的汁液在滴落在地的瞬间结成尖锐的冰柱,如同一把通体赤红的长剑。
“派人将我们的推测告知流沙。”
森罗的手指顺着冰柱的滑过被锋利的边角割伤,捻捻指腹上渗血的伤口,让更多的血珠溢出。
“我记得姬无夜麾下有个自命不凡的东西想接手白甲军。”
“是。”蓑衣客看着已经在他脚边缭绕的阴寒白霜,默默地低下头。
“为将者,当与军士同生共死。”森罗舔了舔腥甜的血液,勾动唇角,露出嗜血的笑容,“那么……既然‘白甲军损失惨重’,他也该去地下作陪,不是吗?”
“属下会安排人去处理。”蓑衣客并未将一个无名之辈的死放在心上,只是开口提醒道,“可是前线要如何定夺……朝堂不定,军情不明,这般强行拖下去,恐怕……覆巢之下,难有完卵。”
“啊?你在担心这个啊!”森罗突然轻松地笑了起来,勉励地拍拍蓑衣客的肩膀,“放心,前线情景一片大好!若是本来就败了,何必一定要劫夺替换各方情报!”
蓑衣客的僵硬的肩膀显而易见地放松下去,“原谅如此,是属下杞人忧天。”
“去吧,朝局之争,才是你我的战场,别枉费了前线将士们的流血牺牲!”
“是!!”
*
“罗网劫夺情报也未必是颠倒黑白,引韩国人心惶惶,从中渔利……或许他们同样在利用你的推测,反其道而行之。”
一直在照顾云蔓的墨鸦突然在森罗的寝殿中现身。
“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森罗冷怒地看着墨鸦,曲起的指节叩击着桌面,“云蔓姐姐的产期应该就在这几天了,谁借你的胆子?!敢在这种时候离开她身边到处乱跑!”
“问云蔓借的。”墨鸦将一份礼盒提起,挡住了几个月不见就气势越发凌人的森罗盯着他的视线,“姐姐担心自己可爱的妹妹……”
一声清脆的响声,墨鸦敏锐地发现森罗指节下的桌面被敲出了一个孔洞,立刻识时务地将礼盒打开,放在了森罗手边,老实道,“云蔓说了,兰花香闻多了提神但也头痛,这是她给你重新配的醒神香……”
打开封存着香料的陶罐,嗅了嗅芬芳的味道,森罗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放松柔和下来,“丁香味道浓烈,复配白芷和艾叶会柔性更多,但搭配崖柏香和末药也很有风味。”
“你们两个真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墨鸦嘴角抽动了两下,“这个时候,韩国境内品相上乘的白芷和艾叶早就售光了,剩下的烧起来一股烟尘味儿……”
云蔓没有森罗在调香一道上的天赋,墨鸦更是对这些风情雅趣一窍不通……这段时间,两个人着实折腾了个够呛。
尤其是墨鸦,因为担心熏香影响云蔓的身体,所以配好的香料都是他来试,导致他现在闻起来跟只熏鸽子似的,都被熏入味儿了。
“没办法,云蔓本想退而求其次,去秦地那些次些的品种里挑选质量出挑,结果那些行商都说没货,甚至还打算在韩国购置卖回秦地。蔓儿不得已,才换了香料……”
“等等!你说什么?”森罗眼中灵光乍现,忽地闪身到墨鸦面前,“那些行商要将白芷和艾叶运到秦国!”
“是……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
森罗蓦地一阵大笑,将墨鸦吓了一跳,“你……你没事儿吧?”
确定没疯吧?
“没事!”森罗脸上的笑容收敛,可声音里还是一片喜色,“我韩国边疆大捷,如何能不纵情欢笑啊!”
“嗯?你怎么知道边境大捷?”墨鸦仔细打量着森罗,她不是会轻率判断任何事情的人。
“白芷和艾叶不仅是香料,还是有止血效果的药材。”
森罗将云蔓送来的香粉铺满香篆,又取了铜签在灯油碟中蘸了蘸,与灯烛借了火点燃。
与平日不同的香扩散开来,虽说调制的水平差强人意,却让她心旷神怡,“带着货物跨越边境,长途跋涉的风险奇高,行商能看中白芷和艾叶说明这些货物在秦国紧俏,价值奇高到足以铤而走险。”
而止血药在什么时候会如此稀缺呢?
必然是有大量伤亡的时候。
换言之,秦国边境必然在此一战中损失不小。
“恭喜小姐。”墨鸦本就不是愚昧无知之辈,森罗的言外之意,他也一点即透。
“恭喜我作甚?还是恭喜那些在边疆枕戈待旦的三军将士吧。”
森罗看了眼窗外微熹的天光,“去告诉蓑衣客,将那些意图收购白芷,艾叶和其他止血药材的商贾全部给我抓起来!也包括那些带着止血药材过境的客商。”
“是!”
桌面上被冻成冰柱的茶水在摆手之间化为碎屑散去。
森罗在缭绕的薰香中细细品味着新沏的热茶。
“国力疲敝,积贫积弱……呵呵……那我就让你们看看,这个在四战之地的弱小国家能不能勒死那些处在生死线的边关守军!罗网不妨也让我瞧瞧,你们有没有与所有秦国武将为敌的胆量!为一己私利枉顾数十万军士性命……这样的骂名不知你们担不担得起啊……”
翘首眺望着尚有星辰的西边天空,森罗手指着下巴,幽幽嘟囔,“离开了几个月,你也该回来了,这江山都担在我的肩上也太重了些,好歹帮我分担一下啊~”
*
“你就不能规矩一点儿?都已为人夫了,怎么还随便闯到小姐的寝宫!”
已经在殿门外的蓑衣客不满地看着墨鸦,都做了丈夫,马上就要做父亲的人还这么毛躁,这样真能照顾好人吗?
“连门都不敲就差点闯到内殿的人可不是我……”墨鸦玩世不恭地笑道,“小姐的吩咐想必您也都听见了,就不用我多嘴多舌了,剩下的劳烦你操心了……岳父大人……”
“你!你这个……”
蓑衣客忽地脸色一红,眼前的墨鸦身影便散做鸦群,消失不见,在空中传来一阵宛如笑声的嘎嘎嘎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