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竞争东宫太子之位,皇后王婠和淑妃萧未央俱是厉马秣兵,运筹帷幄。
萧未央自以为有儿子李素节作为自己的定盘星,取得胜利已是十拿九稳,可她不知道王婠非但没有束手就擒,还想出了螟蛉养子的缓兵之计,并且偷偷地隐瞒着这件事,就是希望在最后时刻图穷匕现,给胜券在握的萧未央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大唐的权力场在李世民驾崩三年后又迎来了一次大变革,并且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反而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
话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大唐的朝臣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这微妙的变化,都会根据自己的判断选择了自己的落脚之处,毕竟良禽择木而栖,除了魏征这种一心为民的人愿意做孤臣,大部分人都是世俗的,这也就注定了这一次东宫之战会波及到更多。
王婠和萧未央以为这是自己的战争,世家认为这也是自己的战争,都想要一改世家这几十年被被李世民压制的颓势,都想回到过去皇帝与世家共理天下的旧例。
根据一年前的议定,先帝国丧结束之时,就是太子之位朝议之际,眼下所有人都在静等国丧祭典结束,这将会是冲锋陷阵的鼓点声。
李世民驾崩后第三年的祭典就是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下进行,照例还是由皇后王婠和太常寺来主持,表面上还是像以往一样庄严肃穆,群臣哀慕,但遮盖不住众人眼中的心不在焉。
哪怕是皇帝李治还有皇后王婠,以及萧未央也都经常魂不守舍,她们才是这件事的亲身当事人,更不可能做到心无旁骛,所以上有行下有效,大家对祭典也就例行公事了一些,没有了前两年的全身心投入。
所以这时候台下的观众进行着台下的演出,台上教坊司的舞乐伎也在尽职尽责进行自己的表演,对于他们来说庙堂之上太过高远,也是他们终其一生都遥不可及的地方,但不管台上台下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并且为止奋斗拼搏,位置不同却都是一个演员,春耕秋收,种瓜得瓜,莫过如是。
这时候李世民再英明神武,再声名赫赫,再天可汗,再千古名君也成为了历史,李世民压在群臣身上的最后一丝威严也成为了一缕轻烟,慢慢飘散,大唐柔弱的新皇帝仿佛难逃被朝臣掌控的傀儡的命运。
李治就像群臣眼中待宰的羔羊,各个都磨刀霍霍的看着他,这种事他长孙无忌做得,别人自然也可做、也想做。
乌云之下,各样的角色都在国丧结束后粉墨登场。
太子之位是国之大事,所以这一次的朝会将会是一场大朝会,这也得益于李世民的国丧祭典,所以有资格参与这件事的人选都已经聚集在了长安城。
大朝会的前夜,各方人马俱是魂不守舍,虽然各自都已经做了自认为万全的准备,但这种事就相当于毕其功于一役,谁都不想输,甚至是输不起。
王婠输了的话大概率会丢掉自己的皇后之位,萧未央输掉的话那么就会决定她这辈子上位无望,所以二人都是难以入眠,躺下不消片刻就感觉心头纷乱,所以这一对仇敌不约而同的都起床看着今晚乌云中的夜色,思虑着明天会发生的事。
高阳公主的府上倒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为了明天的事情高阳公主准备了很多的东西,毕竟这是她代表宗室和独霸朝政的宰相长孙无忌的战争,所以今天晚上高阳公主特别在家里举办宴会,襄城公主夫妇,巴陵公主夫妇,九江公主夫妇具在被邀之列,另外还有作为长辈的荆王李元景和江夏王李道宗也在聚会之列。
并且高阳公主还着人去邀请了吴王李恪,作为李世民除开长孙皇后三子之外最欣赏的皇子,李恪在李承乾谋逆之后明知不可为知难而退,退出了皇太子的竞争,但不可否认李恪曾经是跟李治一样有机会上位的皇子,所以在李治登基之后对自己这样皇兄也是比较厚待,官拜司空,兼领安州都督,也算是宗室中现在为数不多在长孙无忌的打压下还有权力的人,这样高阳公主也特别邀请李恪赴宴。
只是李恪现在当然也知道高阳公主的目的,但李恪却并不想参与这样的争斗,一来有母亲杨淑妃的劝诫,当年也就是杨淑妃的劝诫,李恪才最终下定决心退出太子的竞争,更别说现在了,所以李恪对把萧淑妃的儿子李素节推上太子之位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二来杨淑妃和李恪母子二人一辈子的准则就是远离是非,这是杨氏血脉给他们带来的桎梏,现在杨氏在杨师道死后更加弱势,杨淑妃就更加不想李恪出头做这件事。
还有一个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当年李恪在想要竞争太子之位的时候,曾经私下拜会当时还活着的萧瑀和萧皇后,因为萧瑀是杨淑妃的舅舅,也就是李恪的舅爷,萧皇后也就是李恪的姥姥,李恪希望得到萧氏在朝堂上的帮助,但萧瑀却在自己姐姐萧皇后的规劝下不但没有对李恪表示支持,反而支持了李恪的竞争对手李治,只因为萧未央当时有机会成为李治的太子妃,所以哪怕后来李恪自己有自知之明的退出了太子的竞争,但这件事却被他一直记在心里,毕竟是有机会成为皇帝的事情,李恪终身难忘。
没想到后来萧瑀和萧皇后两人事与愿违,萧未央并没有成为李治的太子妃,长孙无忌和太宗皇帝为了防止萧氏坐大,为李治选定了太子妃王婠,并州王氏就成为了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王婠也就坐上了太子妃之位,成为了现在的皇后,这样也就有了王婠和萧未央解不开的仇恨,王婠窃取了本属于萧未央的果实。
但当年李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而暗暗窃喜了一阵,萧氏没有帮助他,但最后也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让李恪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现在高阳公主又想要把萧未央的儿子推上太子的位子,这让李恪很不情愿,所以出于种种原因,李恪也就婉拒了今晚的宴会。
虽然少了李恪一人,并没有影响高阳公主府上的热闹,大家依然谈笑嫣然,对明天的事情抱有绝对的信心,虽然长孙无忌势大,但宗室现在也很强大,之前被长孙无忌压制是因为长孙无忌有太宗皇帝临终托孤的大义存在,这是名正言顺的权力,众人都么有办法反驳,现在国丧期结束,东宫之争就是最好的破局良机,这也是宗室积蓄三年怨气的反击:皇后无子,那萧未央的儿子就是最佳的选择,所以众人皆是以为胜券在握,心情自然会很好,也就吃好喝好。
另一边长孙无忌的府上倒是冷清了许多,没有了往日的门庭若市,一来有长孙无忌的管束,所以长孙无忌的很多儿子都不敢像过去一样在府上玩乐,二来现在朝堂东宫之争态势逐渐明朗,很多人都看到了皇子李素节上位更有可能,反过来说长孙无忌就有失势的可能性,所以以往进出长孙府的很多人都开始观望,就算是长孙无忌的儿子们心中也都是忐忑不安,几次都想找父亲商议此事,但都被长孙无忌的侍从挡在了门外,几人见父亲连自己这些儿子都不见,就更是放心不下,手中往日的快活酒更像是一杯苦酒,一堆人都是这么惴惴不安。
没人想到长孙无忌这时候正在跟人静静地喝着茶水,下着棋。
长孙无忌一边落子一边道:“登善,这三年在河南郡感觉可好?”
对面的登善一边摸着自己的胡子,一边看着长孙无忌道:“终究是老天不负有心人,还算是踏上了正途,虽不敢说是昌盛繁荣,但至少百姓都已经安居乐业。”
长孙无忌道:“难为登善你了,你我同为先帝的托孤之臣,却不得不去外边主持工作三年,这一点我不如也。”
褚遂良,字登善,三年前与长孙无忌一起在李世民的病榻前领皇帝遗命,所以长孙无忌才说同为托孤之臣,但在李治上位后不久河东郡发生地震的天灾,并且附近的河西郡河南郡都受到波及,为了稳定灾区的局势,李治和长孙无忌不得不安排褚遂良作为皇帝特使入主河南郡治理天灾,并且褚遂良根据自己的考察请求李治免除了地震灾区百姓三年的赋税,自己也留下来亲自主持灾后重建事宜,这也就有了长孙无忌的说法。
褚遂良道:“非也,河东河南河西之地为我大唐粮仓,有地动之灾是不幸之事,但有天灾不可再有人祸,否则必然动摇我大唐国本,因此我反而认为能够留在那里更加重要,朝内有长孙大人主持必然不会出错,这样你我内外兼修可保皇上无忧。”
长孙无忌听了褚遂良的话也是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褚遂良的话,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褚遂良治理灾区三年,呕心沥血使得河东河南等地从灾后走到正途。
接着长孙无忌就说起了朝堂当下的情势,毕竟他请褚遂良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长孙无忌道:“登善,最近朝上的态势你也应该知道了。”
褚遂良点头道:“东宫之争,这么大的事的确有所耳闻,不知长孙大人可有什么见解?”
说是东宫之争,这何尝不是太宗皇帝驾崩后的一次权力的变革呢?如果没有太宗皇帝的遗命,也许这种权力之争就不会被推迟三年了,所以每一次新老皇帝的皇位交接都是一次权力的重新洗牌,好歹太宗皇帝作为一代明君余威尚在,在驾崩后依然用遗命稳定局势三年,但也就这样了,现在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争抢,褚遂良作为混迹官场多年的人,自然可以透过表现看本质。
长孙无忌道:“现在河东等地局势渐稳,所以我想让你回来了,这样你我就能联手应对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按你的才华来说,朝堂才是你大展宏图的地方,在外边也有些屈才了,登善你以为呢?”
褚遂良这才知道长孙无忌的意思是想让他回来了,不过就情势而言这也是合理的选择,东宫之争宗室来势汹涌,长孙无忌在朝堂上独木难支,只怕难以应付,这么看来长孙无忌的压力的确很大,所以让自己回来一起应对。
褚遂良道:“我回来是可以,可是这件事现在来安排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是争斗的开始?说动皇上那里也需要时间,我也需要到河南郡去料理后续之事。”
长孙无忌道:“不用了,皇上那里也了解你的事,我也已经提前就此事询问过皇上,现在只是看你的意思。”
褚遂良这才知道长孙无忌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最后自己这里只是知会一下,恐怕这也是长孙无忌谋划的一部分,自己就是他的伏兵,知道这是想明天自己的出现给那些人一个意外。
既然知道了长孙无忌的想法,褚遂良也就没有他话,也就议定了此事,明天阔别大唐权利中心的褚遂良作为三年前的托孤遗臣重新回到朝堂。
褚遂良的突然介入也势必会给这次朝争带来不可预估的变化,这也是长孙无忌的打算。
另一边的李治也在皇后的凤仪宫,只不过不是在王婠的寝宫,而是在如意的处所,自从如意怀孕之后李治就经常过来关心她,也算是一种散心,就像过去到感业寺找她一样,也像二人之前在紫宸殿一样,说一说开心的不开心的事。
如意也跟过去一样听着李治说各种事,区别是自己的角色已经不同,过去是先帝没什么存在感的才人,现在是李治拿不出手的宫人。
这就是如意声名上的缺点,如果没有意外,如意只会这样成为王婠为李治养在笼子里的鸟雀,终身困郁于这个囚笼之内。
也许这就是命运,太宗皇帝给她赐字为“媚”是一只鸟的名字,所以皇宫就成了她命运中的牢笼,本来她有逃出牢笼的机会,但她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心甘情愿”让李治金屋藏娇。
画地为牢,目的只为向萧未央复仇,其他却也不敢奢望。
只是李治反而是说着一些关于朝堂上的事,也就顺势说到了这一次册立太子的事。
这件事如意清楚,因为上一次王婠来找李治说这件事的时候,如意就在现场,包括王婠隐晦的向李治表达的意思:如果李治对李忠有不满意,以后也可以寻机换掉他,让自己中意的皇子做太子。
如意从王婠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王婠这是在说谁,那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至于说为什么是以后可以换掉,那是因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肚子里是皇子还是公主,但王婠还是用这样的理由说动了李治答应自己螟蛉养子的计划。
现在李治对如意说起了这件事,也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如意这才听到李治亲口说出想把太子的位子留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猜测是一回事,但李治亲口说出是又一回事,毕竟皇帝亲口说出的话就是君无戏言,也许王婠和萧未央巴不得听到李治这样的允诺,但这在如意耳中却是诚惶诚恐,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所以李治这样的想法只会让她害怕,并没有一点开心。
如意听着李治的话,她不可能说不,也不好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是勉强的调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