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现在应该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盛夏天气亮的很早,这时天色应该有些微明了。但不知为何,在我这个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梦中,天空始终是一片迷雾般的黑夜,灰白色的雾气如同烟雾一般,在运河的水面上荡啊荡啊。天地之间充满了湿漉漉的水气,大运河的河面和天空仿佛交汇在一起般,让人恍惚间分不清哪是天,哪又是地。
我半依半靠在这艘小小扁舟的船尾,不知什么时候,头发和身上那烟雾似的纱裙都被浓雾浸透了,湿嗒嗒的粘在皮肤上。我看着这大运河宽阔的河面,河面折射着云层上方穿透下来的光,仿佛一条亮银色的缎子一般闪烁和光滑,运河的两岸都飘动着柳树的枝条,那些枝条仿佛美人柔若无骨的手臂一般,轻轻柔柔的在水面上划啊划啊。
不知不觉中,小船慢慢的驶出了这条长长的运河,来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更宽更大仿佛海面一般的水域里。
“这里是哪里??”
我忍不住抬起头,问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划着船的男人。男人头低低的,整张脸都隐藏在那顶竹叶编织的斗笠帽下,他闻声顿了顿,又把之前对我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王有请,姑娘,你要去的就是今晚大王举行夜宴的地方。”
“大王又是谁?我好像不认识这种大人物。”
“你认识。大王正是你的一个故人。”
“哪个故人??”
我迷茫的望着那个划船的男人。他回完我话之后,又不声不响的慢悠悠摇起了船杆,看样子嘴巴很紧,从他嘴里是套不出什么话来了。我只得作罢,继续半依在船尾,看着四周的景色。
不知不觉,天似乎亮了。
只不过这大海上的雾气依然很浓很浓,和天空上浅灰色的云层交/融在一起,遮蔽了大部分的太阳光。但此时,浑圆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从厚厚的云层后头,隐约的显露出一个发出柔和光亮的轮廓来。
不知为何,这个太阳看上去特别巨大,占据了大半个天空,而且奇怪的是,从太阳上面一直有源源不断的光芒流淌下来,一直流到海面上,这些落下来的流光慢慢的在海面上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将整片透明的海面染得一面橙红,一面金黄。
小船继续慢悠悠的前行着,渐渐的就可以看到远方有一座座青绿色的大山出现,这些山有的高有的低,半山腰上都围绕着一圈白色的云雾,看上去仙气飘飘的。或许是快要到岸边了吧,这时空旷的海面上也渐渐的出现了一些行人。
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穿越到仙侠剧里,来到神仙们住的地方了。因为出现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穿着身长长的古装长袍,留着或是黑或是白的长长的头发,然后在脑后用各种材质的发冠束起来,那些人的长相一个个都是异常的俊美,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真真像是活神仙一般。而且他们在这无边的大海上飞行,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脚下踩着一把飞剑,洒脱的御剑而行,有的则侧坐在一只巨大的白色飞鹤身上,手中拈一支梅花,垂眼微笑,还有的干脆什么坐骑都不用,直接背着双手仿佛水上漂似的,在海面上踏浪而行,最牛比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光着身体围着个红肚兜,他竟然骑在一头半透明又巨大无比的青龙身上,腾云驾雾的过来了,一看到他,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这家伙,难道是哪吒吗?
这时,这些神仙们都朝着一个方向汇聚着,那正是远处这些青山中最庞大的一座山。载着我的小船前往的也是这个方向,于是我忍不住想,难道这些神仙们,也是来参加那个什么大王的夜宴的宾客们吗?
不知不觉,船就靠岸了。
我起身走上岸,再一回头,那艘独木舟连同那个划桨的男人,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没了回头路,我只得顺着那些若隐若现飘飘渺渺的人流,往大山的深处走去。一开始我以为自己会在这么大的山里头迷失方向,但没想到,不知怎么的,我的脚下却突然冒出了高高低低的几根细细的白蜡烛,燃着跳动的火焰,我走一步,这些蜡烛就跟着我移动一步,沉入土里又突然冒出来,像是在给我照明,又像是在引路似的。于是我就在这些小蜡烛的陪伴下,往山的深处走去,慢慢的爬上了半山腰。
这座山的景色也是一绝,真的只有在人的梦里才能见到。
因为这座山的地上没有土,上面覆盖的全是一卷一卷的精致华美无比的布料。各种布料都有,有上好的绫罗绸缎,深红的浅黄的,织着各色纹样,表面光滑,从各个角度去看,都泛着滋润的光泽。还有织着暗纹的棉布,好像做棉布旗袍时用的就是这种布料,各色棉布中间,用金线银线密密织成各种花纹,有祥云纹,水波纹,各种花卉,还有百鸟朝凤等等我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图案,这些五光十色的布料真的充满了视觉冲击力,一时之间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至于树,并不是扎根在土里,而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那些树也不是普通的树,而是一条条长长的透明薄纱和奇珍异宝的宝石组成的。无数各种颜色的剔透闪烁的珠宝连成了枝干,上面没有叶子,一道道淡青色的透明薄纱从宝石枝干上垂下来,被风吹的横在半空中,轻轻的晃。这一切实在是太美了,尤其是那些晶晶亮亮的宝石枝干,我仿佛像是收集宝藏的恶龙一般,迷恋的看着周围的景色,鬼迷心窍的就伸出手去,想要抚摸这些冰冰凉凉的彩色钻石,但当我的手一接触到那些宝石和薄纱,它们就立刻化为一阵烟雾,随风消散了。
我继续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块很大很大的平地上,这里看上去好像是个集市,这个集市似乎正在举行一个很热闹的庙会。
在这块平地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感觉,人们几乎是肩抵着肩在走动。但是偏偏,走在这样一个热闹拥挤的人群当中,我依然有种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怎么说呢……,这些身着宽袍大袖,戴着精致冠帽又风度翩翩的路人,他们的身体仿佛是烟做的,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当我走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身影便显露出来,当我远离他们时,他们的身影便变得很淡,仿佛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中一样,所以即使在这么热闹的集市当中,我能看到的依然只有围在我一圈的人,当我走动几步时,之前的人就如同烟雾般消散了。
这些人就连说话都是无声的,凭空张着嘴相互说话,看似热烈的讨论着这个庙会。有人掩面微笑,有人放声大笑,还有些小孩模样的人在提着灯笼追跑打闹着。可不管他们怎么说话,我都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能看默剧似的看着那些人的动作。这让我突然生出一种荒凉又孤寂的感觉来,我觉得自己现在不在热闹的集市中间,倒像是在荒凉的坟堆上看鬼影唱戏似的。
我正无聊着,思索着该不该继续往山顶上走,突然这时半空中传来了很响的‘哐当、哐当、哐当’的三声砸铜锣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钟声。然后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很响的人声,声音分不清男女,用很激动的语气说道:夜宴开始了,请宾客入座!于是集市中那些人群立刻哗的沸腾了起来,每个人都突然从衣服里掏出了礼物来。有的拿出了枝冰晶剔透的水晶玉兰花来,有的掏出了一把翠绿色翡翠雕成的古琴,有的拿出三颗冒着熊熊火焰的不知是啥的珠子,还有的拿出一把四周围垂了一圈珠帘流苏的暗银雨伞来。这些人拿出礼物之后,便安静的站着,紧接着他们的脚下竟然生出了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来,接着他们便踩在云朵上,朝着山顶飞了过去。
而此时,在我面前的地面上也出现了一朵小小的白云,静静的等着我,好像要载我上山。我正想踏上去,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拉住了我的衣服,有个听上去很苍老的声音说道:请缓步,姑娘。大王吩咐过,要让婆子我好好替姑娘盛装打扮一番,再去参加夜宴。
我一转头,身后的那片空地上,凭空多出了好几个古色古香的铺子来。
有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男人,凌乱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几层藏蓝色的衣服,正袒胸露腹的躺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他正在狂放着喝着酒,手里拿着一个蓝绿色的翡翠玉壶,东倒西歪的倚在太师椅的靠背上不断的往嘴里灌着酒。那些散发着浓烈酱香味的琼浆玉露从这个男人的嘴角溢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流淌到他袒露着的胸腹上面,可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然后看到我走过来,这个男人略微的抬头看了我一眼,便指着他身后的那几个铺子对我说道:
“一锭金子,里面的衣服随你挑。”
“我没钱。”
我对他说道。然后他又上上下下的看了我几眼,便重新斜躺下,又拿起酒壶往自己嘴里灌了起来,便道:
“那就记在他账上。他说过,今晚会有女人来。”
我本来不想进去,但身后那个老婆婆使劲的推着我,把我推进了那几个店铺里。
这相连的三间店铺,一件是衣服店,一间是卖头上戴的那些珠宝簪花的店,还有一间是化妆用的胭脂水粉店。我先是进了衣服店里。一走进店里,半空中就轻柔的漂浮着几个拳头大的光球,把整间店面的光线映照得恰到好处。进入店铺,大门的一边放着一面落地镜,是擦的光亮剔透的铜镜,能昏黄的照出人的大致轮廓,整间店铺里面很空旷,我转头四下里看,并没有看到挂出来的成衣,反倒是看到好几个挂布的木架子,好多五颜六色,各种材质的布料从那些木架子上垂落下来,深红浅绿,淡黄靛蓝,在光球的映照下,那些布料上面泛出莹莹的光泽,仿佛一道道闪烁着五色流光的小溪似的漂亮。
出于好奇,我走到一条翠绿色的绸缎旁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它。这块料子看上去特别的莹润,摸在手里滑溜溜的,它上面用银色丝线织着竹子和竹叶的暗纹,给人一种特别清透清新的感觉。没想到我摸着摸着,突然我身上的衣服出现了异样。原本我穿着一条很薄的白色长裙子,梦里的这条裙子很神奇,近看是一层布,远看则像是身上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色烟雾,然后我摸着那块翠绿色的布料,突然身上的这层薄雾泛出了跟布料一样的绿莹莹的光芒,然后等光芒黯淡下来时,我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一件崭新的翠绿色衣服。
这是一件清末民国初年样式的老式旗袍裙,我以前只在清宫戏和一些民国的老照片里见过。这套衣服分上下两件,上身是浅绿色竹叶织银暗纹的圆领宽深大袍,长度到膝盖那里,大襟右衽系着几个工艺复杂的玛瑙盘扣,下头是一袭深绿色的百褶裙,垂到地上,然后不知不觉,我原本光着的脚上也出现了一双花盆底的小小绣鞋,跟身上的是一套的,也是墨绿色的。
原来这间衣服店里的每一块布料,都自带一套样式各异的衣服,只要触摸它自动就会上身。然后我就想到,隔壁的簪花店,胭脂店是不是也是一样呢??干脆过去也穿戴上,配成一套再看看效果。于是我就穿着这身旗服裙先是走进了簪花店里。
迎面就看到展示的木架子上摆着好几个不同发型的假发头套,因为我以前看过不少清宫戏,所以认得那些发型。清朝满族女子的几个经典发型,有二把头,小知了头,大拉翅等等,大拉翅就是所谓的旗头,就是头上顶个黑色的壳子,以铁丝作为架子,外裹着黑色绸布,再在上面佩戴各种绢花珠宝簪花之类的装饰,还可以戴流苏。我看来看去,觉得顶个旗头太夸张了,感觉像是那种后宫娘娘才会戴的,不适合我,于是就选了个简单的小二把头,又在头上佩戴了一支天青色的绒花簪子,心想着这样看起来比较有少女感。
然后又去逛了逛脂粉店。店里头摆着一整排的架子,上面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个的小瓷碗,碗里头就是各种深红浅红,不同粉质的胭脂水粉。我对化妆这玩意没什么深入的研究,以前在大学的时候还有闲心照着各种美妆视频学化妆,自从上班以后就彻底没了兴趣,每次只会老几样,大地色眼影铺个底,黑色眼线一描,随便画下眉毛再涂上口红,三分钟搞定。
所以这时我面对脂粉店货架上这么多琳琅满目各种红色系的胭脂,完全搞不清要用哪个好,于是我就随便的选了个带点肉粉的胭脂,心想着化的粉嫩点看上去比较元气。我用手轻轻的覆盖上选中的这盘胭脂,然后就感觉脸上有一阵轻微的冰凉,赶紧朝旁边的铜镜上看了眼,这时我的脸上果然已经上了全套妆容,你别说,还怪好看的。
哈哈……,太有意思了,这样子好像换装游戏。
我走回最开始的那家衣服店里,在那面落地铜镜前转来转去,欣赏着自己的造型。当然对于女人来说,试衣服只试一件那是不可能的,女人一旦被激起化妆打扮的激情,那没个几小时根本无法从自己的幻想世界里出来。我对身上的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