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滚了多久，两人终于停在了柔软的草甸上。
这么毫无准备地滚了一遭。虽说草垫很厚并不怎么疼痛，但也够让人头晕目眩的了。
程之遥缓了缓，睁开眼，撑起身体。
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她不免有些尴尬。
她发现，自己再次把李衍压在了身下。
形成了非常亲密的姿势。
她尴尬地看着身下的人。
身下的少年也是滚得七荤八素的。白白的一截手腕无力搭在脑袋边的草地上。
好白。程之遥想。
她看着身下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修长的手指微蜷，干干净净，指尖微粉；露出的腕部映着日光，像晴天里的雪一样。
她又看他的脸。
那张脸那么年轻。两人离得那么近，她连他脸蛋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长长的颈子歪在一边，他的脸侧在草地上，双目紧闭。睫毛像水洗过一样，是浓墨重彩的黑，映在年轻的脸上，在眼睑下投下一层浅灰的阴影。
只不过两天没见，他似乎又长开了点，那种既纯洁又带着诱惑性的美，似乎也更浓烈些了。
这时，那双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也缓缓睁开眼睛。
一迎上她的目光，他就红了脸。
然后望着她，不言不语，脉脉含情。
程之遥呼吸一滞。
草叶上的露珠还未消散，沾湿了两人的衣襟。青草的香气和面前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雅香味混合在一起。
望着面前人那双清澈的眼睛，程之遥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移不开目光。
那种喝醉了一般的晕乎感再次袭来。有什么在诱导着她沉迷，危险而充满诱惑性。
但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沉迷下去。
所以她就压制着心跳和晕乎乎的醉意，强作镇定，问他：“你没事吧？”
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努力保持清醒。
李衍红着脸蛋，微微摇头。
然后目光微移，往下望了望。
程之遥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结果就发现自己右手还撑在他胸口上。
手心跟胸口的肌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相贴。她能感受到那里的肌肉，饱满，紧实，带着年轻的心跳和活力，熨烫着她的手心……
她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
“啊，对不起。”她望向他的眼睛，头脑有些空白。
“没关系的。”李衍红着脸，小声说，羞得不敢看她。
又来了。又在害羞了。
程之遥头脑空白地想，心里像有一万只小猫在挠她。
她感到一种原始的冲动，一种带着破坏性的冲动。
想要深深吻下去，想要狠狠欺负他，看那张纯洁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更害羞、更无措、更脆弱的神情……
但是她不能。
她重重呼吸了下。然后赶紧从他身上起来。
接着手臂搭着膝盖，蹲跪在一旁，望着远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李衍害羞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学姐，我们，我们又滚到这里来了……”他羞涩地低头笑着说。
“嗯。以后走路稳着点。”
她一边面无表情，一边心乱如麻道。
这就是她长久以来的涵养。心里越慌，她面上越镇定，越是不动如山，颇为唬人。
可是，如果真的镇定，又怎么会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李衍坐在一旁，捂着胸口，轻轻点头。
又害羞抬眼看她。
发现她望着远方，一动不动。他好奇地问：“学姐，你在看什么呀？”
“看风景。”她迅速回答。
腰板挺直，跟兵马俑似的。
李衍咬了咬唇，害羞地坐近了点，试图移动到她的视线里。
结果程之遥把脸转到一边，继续兵马俑看风景。
李衍就有点失落了。
“学姐，你、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呀……”他委屈地小声说。
程之遥迅速看了他一眼。似乎要证明自己并没有不看他。也不是不敢看他。
却又迅速移开视线，继续看远处风景。
李衍就手臂撑在膝盖上，托着腮，看她看风景。
程之遥不敢看他，却也想不起来走开，也忘了自己僵在这里，是多么奇怪的一个姿态。
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他好香”“他好白”“好有弹性”“好可爱”“想亲”“不能亲”“还是想亲”“不可以”“亲一口没关系吧”“有关系别去惹”……
再加上那人坐在身旁，像毛绒绒的好奇小动物，在身边影影绰绰。
她心里更难受了，像有一千万只小猫在喵喵叫着翻肚皮。
李衍抱着膝盖幸福地看着学姐。他并没有意识到学姐现在状态不太对，他正沉浸在甜蜜的泡泡里。
能这样安静地，无人打扰地坐在学姐身边，守着学姐。他觉得好幸福，像梦一样幸福。
他私心有点不想打破这静谧温柔的氛围。
一阵风吹过。
学姐的发丝被风吹起。李衍注意到，学姐侧面的头发上，缠了点细碎的草叶。
想来是滚下草坡时不小心缠上的。
学姐向来整洁自律，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染纤尘。这种草叶在头上，学姐肯定不喜欢的！
于是李衍伸手，想帮学姐轻轻拿开发丝间的那根草叶。
没想到手腕却被人一把紧紧攥住。
“你做什么？”程之遥呼吸着问他。
没想到学姐会这么大的反应。李衍吓了一跳。
“我，我……”李衍嗫嚅着说不出话，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小鸟一般。
“你碰我做什么？”程之遥逼视着他，将他手腕攥得死紧。
手腕越来越痛。李衍眼里蒙上一层水雾。
“我，我想帮你拿掉这个……”他结结巴巴，惊慌又小声道。
程之遥看看他素白指尖的草叶，又看看他。
“你不要碰我啊！”她近乎在叫喊了。
李衍真的很慌。
学姐为什么生气……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他漂亮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惊慌失措，眼里溢满泪水，看上去楚楚可怜。
“对不起，学姐……”他含着眼泪望着她，委屈地小声道歉。
接着，晶莹的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如珍珠般，滚出眼眶。
程之遥只觉得脑子里有根弦断了。
她攥着手腕直接把人推倒在草地上，压住。
“你为什么要碰我！”她低声疯狂质问着他。
你不知道这样会让人……想把你狠狠办了吗……
李衍往后倒着，一支手臂被攥住，一支手臂半撑着身体坐着，呆呆望着她，两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他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不过他直觉，学姐似乎并不是在生他的气，而是，而是……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程之遥盯着他的眼，剧烈呼吸着。
那双眼又黑又亮，湿漉漉的，如同初生的小鹿。
然后，她目光下移，落到他唇边。
那双唇，像是未经采摘的花蕾，鲜嫩欲滴，带着诱人的色彩，等待着她的摘取……
李衍注意到她视线的变化。他只觉得她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让自己嘴唇都烫起来了。
他不由得咬了咬唇。
要，要在这里吗……
他难为情地红了脸。
好吧……
他闭上眼，仰起头，长长的颈项后仰出优美的弧度，静静等待着。
把自己交付出去……
程之遥却在这时，停住了。
她望着身下的人。
纤密的睫毛在风中微微颤动。他微微仰起头，红着脸颊，像一朵羞涩绽放，静待采摘的花蕾。
在交错的呼吸声中，她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该死……该死……该死！
她从未体会过如此强烈的，理智与欲望的搏斗。
他是谁的儿子不好，为什么偏偏是李嘉豪的儿子！
他既然是李嘉豪的儿子，为什么要生得如此，如此……
该死！！！
可能越是不能碰的东西，越是诱人心魄。
程之遥只觉得眼前的人，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而那种不能碰的禁忌感，更是将这种吸引力放大了成千上万倍。
亲一口没关系吧？
那么地年轻，那么地……
不……不行……
天人交战间，程之遥的大脑已经一片混沌。
为什么不行，她都已经忘记了。但她潜意识早早给自己划了一道红线，仿佛越过这条红线，她就要万劫不复。
她闭了闭眼，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许是长久没有等到她的吻，面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她从那双漂亮的眼睛中读出了探寻和疑问，像是在问：怎么啦？
程之遥呼吸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衍双眼中的疑惑更深了。
两人离得那么近，李衍都能看见学姐眼中的自己，也能看见学姐眼中某种浓烈的情感与挣扎的克制。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双眼涌动着浓烈的复杂的情绪，似乎要将他吞没。两人的嘴唇挨得那么近，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要触碰上。
但是她却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就保持着这毫厘间的距离，僵持着，沉默着，暧昧着。
学姐为什么不碰自己呀……
李衍害羞地疑惑着。
他猜想是自己太过矜持，让学姐误会了自己不愿意。
于是他红着脸，鼓起勇气把自己往前送了一点。
没想到，学姐却畏惧似地，往后一避。
她依然盯着他，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似乎像中了迷药的人强行要让自己清醒过来。
两人的身体依然挨得很近。她的手依然攥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撑在他身侧，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
但她最终把头微微偏向左侧，目光漫无目的落在草地上，像是在思索，又像是要躲开什么。
李衍的心头突然泛起莫名的委屈。
不认输似地，他也把自己送到左侧。
她很快把脸偏到右侧。
他也追到右侧。
就这么转来转去几回合，学姐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失去了耐心。
她剧烈喘息了几下，然后唰地站起身，捋了把头发，深呼吸。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说，声音还是镇定的，目光却有意避开了他。
李衍也赶紧跟着站起来。
“好啊好啊，我也想回去了。”他慌乱害羞地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
“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你也回去吧。”她逃避着他的眼睛，转身往回走。
“哦。”李衍呆呆地跟上去，很自然地把手塞到了她的手心里，跟她十指紧扣。
程之遥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你做什么啊？！”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都变调了。
“就，就是好朋友都这样啊……”李衍另一只手攥紧了衣角，低头红着脸说。
程之遥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已经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也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
她一脸冷酷地拨开他的手。
“我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以后请不要做出这种越界的行为了。”她冷声道。
说完，她不顾身后人的呼唤，坚决地，大踏步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