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李衍斜挎着帆布包，一个人默默走在路上，神情恍惚。
他现在对外界的一切毫无知觉，全身心都被忧愁、焦虑、自责、自弃……给占据了。
他耳边回荡着师兄说的话。
——你都背着我，对学姐做了什么！
——我对你太失望了！竟然做出这种事……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果然……自己恶劣的行径，连师兄都看不下去了！
从师兄的语气来看，自己做出的事，简直是不可原谅的……
李衍更加恍惚了。
是的。他为了一己私欲，诱惑学姐跟他一同堕落，甚至会影响到学姐的未来……这难道还能是什么很光彩的事吗？
学姐那么好，自己却……
自己简直是个大坏蛋！
对自我的唾弃还仅仅是烦恼的很小的一方面。更让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怎么办……现在师兄都知道自己跟学姐的事了……
万一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真的会影响学姐毕业吗……
李衍焦虑地攥紧背包带。
不……不可以的！他不要让学姐光明灿烂的人生中染上污点，更不想，这污点由，由自己，亲手抹上……
李衍捂住心口，痛苦至极。
难道自己跟学姐的感情，注定不容于世间吗……
学姐……
他在心里悲伤地呼喊着。
学姐，学姐，学姐……
“李衍！”
身后忽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熟悉。
一瞬间，李衍那死灰一般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猛地转身。
程之遥骑着自行车，来到他面前。
“远远地我就看着像你，没想到真是你。”她笑着停在他面前，披着夕阳的余晖。
李衍像是一瞬间被点亮了。
他苍白的脸上慢慢泛起红润的光泽，眼中也有了亮光。
“学姐……”他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喃喃道。
却又忽地把头偏到一边，低下头，不看她。
同时眼中开始蓄积起眼泪。
不……他感觉自己现在满身都是无形的污秽，不想让学姐，看见这样的自己……
“今天早上……怎么没见你啊？”他低着头，听见学姐这样问。
李衍吸了吸鼻子。
每天早晨，他都会去咖啡亭打工。而学姐，也会在早晨去点一杯咖啡。这几乎是两个人无言的默契了。
但是李衍今天没有去。因为他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学姐……
程之遥看着他这副沉默异常的样子，慢慢皱起了眉。
“到底出了什么事？”程之遥问。
李衍吸吸鼻子，摇头：“没什么的。就是……今早有点不舒服，请假了……”
又说谎了。
李衍难过地咬住唇。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个谎话连篇，满身污秽，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了……
“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严重吗？”程之遥一手扶着车子，一手伸过去想触摸他的额头。
在指尖碰触到的一刹那，李衍颤抖了一下，忍不住想离那只手更近一点。
却又瑟缩着躲开。
他不敢再接受学姐的触碰了。他怕这样肮脏污秽的自己，会给学姐带来不幸。
他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再次引诱学姐……
“没什么……已经，已经好了……”他低声说。
程之遥观察着他，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她干脆把车撑在路边，然后走了几步，逼近他脸前。
“你脸色不好。”她低声说。
李衍一手抓紧背包带，使劲忍住眼泪。
程之遥忽地握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
“你从昨天开始就不对劲。”她捏着他柔软的掌心说。
李衍全身都颤抖起来。
“是不是赵明轩欺负你了？”她严肃地问。
李衍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在那一瞬间，他有种要把一切都告诉学姐的冲动！
可是……可是学姐现在马上要毕业……如果告诉了学姐，学姐定是要为他出气。但这样一来，不就又给学姐带来麻烦，甚至……甚至因为他那不道德的感情，会影响到学姐的毕业和各项荣誉……
李衍紧紧咬住唇。他不能在这个关键时期成为学姐的麻烦！
所以他只能压住心底的委屈，低声说：
“没有……没有欺负……”
是我活该……
李衍低着头暗自心伤的时候，程之遥就站在他对面，盯着他，心里也有点焦躁。
这人真是的。问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被欺负。难道真是在闹小脾气？
程之遥忽地想起狄兰说的“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已经分手？”
她心底泛起怀疑——不会吧？不会这个都不知道吧？这么离谱吧？？
为了以防万一，她决定还是试探一下。
“你……知道我跟赵明轩的事吧？”她握着他的手，低声问。
李衍呼吸重重起伏了一下。
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的。学姐跟她、跟她男朋友……现在似乎是有点小矛盾……但两人依旧是如此亲密的恋人关系啊……
程之遥见他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就说嘛。分手那么重大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程之遥继续：
“那……你不会一见到他就介意吧，毕竟上学期你们闹得挺不愉快的……”
因为过去那些不愉快，就跟我闹小脾气？不懂事了有点！
李衍眼前蒙上一层水雾。他轻轻摇头。
自己哪有资格去介意什么……
程之遥欣慰地笑。
她开始一根根捏他的手指，带着鼓励的暗示。
“那，咱们俩，你是怎么想的呢？”
李衍瞬间心跳加快。
学姐是什么意思……是、是要跟他断绝来往、还是、还是要、要分手然后、然后跟他、更进一步……
程之遥还在捏他的手指，从指根慢慢捏到指尖，循环往复，不疾不徐，既从容，又暧昧。
随着她的动作，李衍苍白的侧脸在慢慢升温。
他的猜测，在慢慢往第二个可能性倾斜……
就在这时，有人远远经过，见了程之遥，喊着她的名字跟她打招呼。
程之遥立刻放开他的手，后退半步，回头跟人寒暄。
她觉得在路上让同学看见自己在泡学弟，未免有点跟自己平时的形象不符。所以一见到熟人，她就又恢复到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状态了。
可这番举动再次让李衍轻轻地碎掉。
他突然回忆起，之前跟学姐在一起的时候，学姐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牵他的手。
他心碎又绝望地想：
我果然……是学姐见不得光的……那部分……
所以，所以学姐刚刚的意思是，让我做她的，她的地下情人吗……
……
等同学走过去，程之遥回头，继续盯着李衍看。
“怎么样，你怎么想的？”她又问了一遍。
李衍心乱如麻。
“我、我还没想好……”他慌乱地说。
还没想好？
程之遥微微皱眉。
这用想很长时间吗？
等什么呢？给你这么大台阶了，还不快到我碗里来？
她张口欲言，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程之遥掏出手机看了眼。赵老二的来电。
她直接摁死，想继续说话。
铃声却又再次响起。
催催催就知道催！
程之遥再次摁断铃声，然后对李衍说：“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下，等到明天，咱们找个时间再聊，怎么样？”
李衍颤抖着睫毛，捏紧背包带，点了点头。
程之遥往前走了一步，凑得很近。
于是能闻到他身上那好闻的香气。
她突然有点口干舌燥。
“明天的话……不如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出来散散步？”她低声说。
李衍还是没有看她，只紧张地攥紧背包带，小心点头：“嗯。”
程之遥笑了，又捏了捏他的手心。
“等我哦。”她在他耳边低声。
说完，她就骑上自行车，往校门口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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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衍站在原地。
暮色四合。他站在夕阳最后一丝光线里，头脑里乱纷纷的，理不出个头绪。
地下情人……这个是对的吗……这个、这个会不会给学姐造成不好的影响呢？
不……学姐……学姐受到了他的蛊惑……学姐现在是不冷静的！
可是学姐拉住了他的手……
不这样是不好的……不可以这样！
学姐的手心好温暖……学姐在用很低很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
学姐……
学姐……
学姐学姐学姐学姐学姐……
脑海里有一根弦骤然绷断。
李衍猛地抬头，看向学姐离去的方向。
学姐还没有走很远。他想要再见到学姐，他要去追上学姐！
追上了之后呢？
追上了之后……
李衍乱纷纷的脑袋里，一个想法像路灯一样亮了起来。
——他要告诉学姐，他愿意！
像是挣脱蛛网的飞蛾。
他什么都忘了。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禁忌，全部消失不见。他退化成一只简单的飞蛾，心中满溢着甜蜜的心酸和闪亮的希望，在黑暗中，一路追寻着光的来源。
在依次亮起的灯光中，李衍朝幸福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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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轩开了个敞篷跑车，颜色贼拉骚气，就大咧咧停在校门口，也没人撵他。
他坐在驾驶座，一直在不停地看腕表，深呼吸，喝水，扯衣领，看上去就快原地窒息了。
这个女人已经迟到三分钟了。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的！
就在他拿出手机，要重新发动夺命连环call技能的时候，程之遥终于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慢悠悠晃出来了。
赵明轩使劲按了好几下喇叭，然后冲她挥拳。
“姑奶奶！乌龟都比你爬得快！”他生气地说。
程之遥狠狠瞪他一眼，把自行车车推到路边，慢腾腾给车落锁。
赵明轩心说这两轮的破车有什么好锁的。他手指敲击着方向盘，看着她锁车的动作，越来越不耐烦，张口就要跟她大吵一架。
结果这时，却无意中瞥见校门口似乎站着个不同寻常的人影。
赵明轩定睛一看。
——嗯？
——这不那小白脸吗？
只见那个姓李的小白脸，扶着校门口的碑石，正惨白着脸，望着程之遥所在的方向。
赵明轩一下子来劲了。
好啊好啊好啊，这小子贼心不死，又跟来了是吧！
他冷笑一声，当即从跑车上下来了。
然后走到程之遥身边，遮挡住她的视线。
“看你，怎么这么慢呢。”他说着伸手，替她掸掸另一边肩膀上的灰。
从远处看，仿佛在搂着她的肩膀一样。
校门口那个苍白的人影身形晃了晃。
“吃个饭而已，早点晚点不都一样，催什么催。”程之遥不耐烦地直起身，对身后的情况一无所觉。
赵明轩拉开旁边副驾驶的车门，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之遥觉得颇为稀奇。一天不见这狗都变成人了。
她笑着坐了进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赵明轩回头，冲校门口的人得意一笑。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校门口的人，用眼神在恶魔低语：I’m watching you ……
然后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驾驶跑车扬长而去。
……
跑车的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