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悠!”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星野的肩,试图拉回她的注意力。
第三下了,依旧是无用功,星野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地上爬起来走回沙发边上坐下的。
“你是在后悔了吗?”
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很熟悉,隔着一层鼓膜被消了音。
除了满眼纯白色的玫瑰花争相绽放,星野的视界里容不下任何人与景,直至对方火冒三丈推开地上的花束,从冰箱里取来一瓶冰的气泡水拧开。
“你给我醒醒!”
毫不客气的往她头上泼。
星野终于醒了,在四个小时后,此时已是下午一点整,她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心里喊了句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
“仙道也在向你求婚吗?你们在搞什么鬼?你和我弟弟今天这婚还结不结了?”
流川遥气到表情扭曲的脸依旧美艳动人,为了今日见证签字仪式,她特意找来妆造师为自己以及星野梳妆打扮,先生劝她怀孕了是不是不化妆比较好,被她狠狠瞪了回去,又追加一句让主角更漂亮不好吗?
芭比努努嘴,说生完宝宝会很丑的,现在能美一天是一天,谁也管不着。
“遥,你的眼妆好漂亮。”
星野不顾自己大半个上半身与长发都湿透了,伸手摸摸流川遥的眼尾,指尖沾染了闪烁的金粉。
“讲话啊你!”
流川遥攥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星野像是失去知觉那般任她处置。
“我……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她挤出几个字,知道自己答非所问,眼神竭力逃避。
一万支玫瑰,星野确认过,这次没有卡片了。蹲在地上半小时后腿麻了,她硬生生摔倒在脚边的玫瑰花束上,一百束玫瑰花,每一束不多不少一百支,她竟在三个小时的时间里逐一确认过。
站在花海中,她低吟他的名字,仙道彰。
后缀是,无聊的幼稚的笨蛋。
搬家公司来过,看见家门口整齐堆放的纸箱以为人出去了,没发现其实那扇门开了一条缝,星野就站在门背后。给前一日联系对象流川遥打了电话询问能否到付,她爽气的答应了,接下去就是星野彻底失联的几小时,她的手机放在口袋里振动不断,始终无法接通。
流川遥以为她不在仙道家,私家侦探查过他的资料,很快联系上他。
“我想她大概还是在家里。”
仙道简洁明了的给出方向,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法拉利超跑一脚油门到底,Nate被勒令留下陪流川枫准点出发,她们两夫妻今日的使命就是督促这场不应有悬念的签字仪式顺利举行,将喜讯告知远在日本的父亲,以及去了天堂的母亲。
上楼后很快跟着地址找到了星野住的这一层,门居然没关,推开后她不禁吓一跳,杵在门口愣了好几分钟才走到她身旁。
然后便是心不在焉,仿佛灵魂出窍的星野,面对她的拷问呆若木鸡,忍无可忍朝她泼了瓶冷水,气泡滋滋作响,她终于看清花海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你去洗澡换衣服,我找人来给你化妆。”
流川遥摸出手机,被星野制止了。
“遥,我还想静一静。”
从这里出发去City Hall,下午路况好到起飞不过十五分钟而已,星野在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时机,她仍有一些怀念与不舍堵在心间没有释放。
流川枫会介意她凌乱的头发与素颜的容貌吗?
她知道不会,他从来都不会,她是他眼中最完美的女人。
She’s the ONE。
露台上也铺满了玫瑰,在所有颜色里,她表达过奔放的明黄、优雅的荔枝粉、热烈的弗洛伊德与传统的正红,她都喜欢。
唯独偏爱的是那一抹素雅的白,纯粹而宁静,冷冷清清如平安夜里放置在窗台被点燃的火烛,白的唯美而完美。
这便是仙道选的一万支玫瑰,星野说她爱的白玫瑰。
五月的金门海峡正在苏醒,沉睡了一整个冬季的深蓝在日光照耀下呈天空般的蔚蓝色,海天一线的远景叫人误以为这是一面镜子,镜子里究竟是蓝天还是大海早已分不清,也没有分清楚的必要。
它很美,美到令人不禁落泪。
“星野悠,仙道彰不是你想的那种男人,希望听完这段录音你能想明白。”
流川遥丢了支手机过来,说是丢不如说是重重的塞入她的掌心,握着她的手指捏紧后举起,替她按下开始键。
仙道的声音,就此传来,不那么响也足矣听清全部对话内容。
流:你喜欢她什么?
仙:没问题的话,帮我把钥匙送下去吧。
流:要明说吗?仙道你那么聪明,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
仙:很清楚,不过她马上要上来了,那么点时间?
流:没房间号没房卡,怎么上来?
仙:这样……但我好像没带那个,也不要紧吗?
流:不需要,我一直有服药的习惯。
仙:没有床,要铺榻榻米的吧?
流:哦,那你来铺。
仙:其实我有点担心自己会错了意,但你坚持要跟来,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流:你没有,我就是这个意思。
星野面无表情的听完音频前三分之二内容,流川遥观察着她的面容不起任何波澜,内心不由得感到忐忑不安,听到这里都没有触动吗?
那太好了,后面更劲爆的对话任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些许嘈杂的背景声窸窸窣窣占了十多秒,大概是仙道在铺床,很快静下,吐字随着大抵是手机放置的位置变得更清晰了,就像是对着电话听筒说那样传来了流川遥的声音。
流:你喜欢什么姿势?
仙:没有特别喜欢的。
流:喂……你干嘛!
仙:女孩子的衣服,不需要亲自脱吧?
流:行,那你愣在那盯着我看干嘛,倒是开始啊。
短暂的五秒停顿,仙道的声音突然凑近似得,他靠她非常近,所以才会如亲耳所闻,星野仿佛感觉自己就矗立在那个房间里,仙道与流川遥之间。
仙:因为你很漂亮,应该算是我见过的人中外貌最出众的,无可挑剔的五官与身材都算是人类基因中的佼佼者,我很难想象会有男人不被你吸引。那么完美的脸蛋光是看着就会令人心情大好,因此我很高兴那么漂亮的女人愿意躺在我面前,等着与我发生关系。
流:那就好好表现取悦我,少说这些废话。
音频戛然而止,停在关键处,流川遥翘起的红唇抿了抿说:
“这些够了吗?”
够你看清口口声声所谓爱你的男人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惹人爱的优质男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罢了,他逃不过花心的魔咒,他只把你当作女人中的某某某。
“遥。”
星野忽然用力,挣脱了流川遥的手,她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机上的这则录音,是从邮箱里打开的,时间追溯到几个月前。
她动动手指,在她眼皮底下,将整封邮件彻底删除,清空以绝后患。
“你干嘛!”
流川遥被她的操作看傻眼,夺回手机时已经被删干净了。
“傻瓜,不要在手机里留下这种对你不利的东西啊,Nate看见了怎么解释?”
星野的脸色忽然流露出不该有的笑容,变幻莫测的心情如旧金山诡异的天气,时而晴天时而阴雨霏霏。
“这还不够吗?”
芭比满脸不甘心。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星野绕过玫瑰开辟一条路,双手扶上栏杆,从束紧的花束种摘一支,玫瑰是美丽而危险的,细小的刺割破了她细嫩的手指,血缓缓流淌。
“遥,我从未想过逃走,无论有没有这段录音……”
她将手指含入口中,血腥的气味沾上舌尖,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我都会和枫结婚的。”
竟一点都不感觉疼,星野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
*
卡布奇诺奶泡绵密,星野从不偏爱加奶的咖啡,奶是奶,咖啡是咖啡,她认为两者不能混为一谈,第一个将牛奶加入咖啡里的人罪该万死,是她偏激的想法。
流川被队友硬塞了一杯外带咖啡,是卡布,那日星野神神秘秘来接他下训,收获了一杯转赠的卡布,来自于旧金山知名咖啡馆,烈日下大排长龙的那种明星咖啡馆。
“有奶?!”
星野抿了一口,花容失色看向他。
“嗯?”
流川不知道星野喝咖啡的喜好,常见她买的就是咖色美式,或迷你杯装被称作espresso的东西,流川喝过好多次她生理期间买来的冰美式,为了不让她闹肚子又不浪费,训练前喝点美式有利,这种说法不知从何而来他就单纯的信了。
他分不清latte、americano、cappuccino,他分得清星野喜欢与厌弃的表情。
“枫,我丢掉你不介意吧?”
那是交往初期,星野不想明说一个在家爱喝鲜奶的自己对咖啡加奶的绝对抗拒这种莫名其妙的怪癖,在多数人眼中并不合理。
“哦。”
可他是不会追问缘由的流川枫,他包容她所有的怪癖。
流川托起星野的下巴,她无辜的眨了眨大眼睛,被偷走一个奶盖味的吻。
“好了。”
他说,原来是那口咖啡的奶泡沾在唇边了。
“谢……谢谢。”
星野害羞的别过脸去,那也是刚开始接吻不久,两人并不是那么熟练彼此的气息,处于探索阶段的吻总是令人心潮澎湃,好似心脏被接上根隐形的电线,他靠近了,她的心就会忽闪忽闪亮个不停。
*
“在想什么呢?”
流川遥的声音拉回了星野的思绪,她被带下楼,真的离开了那间屋子,还没与玫瑰道别就被按着肩押进法拉利的副驾驶位,十几分钟后出现在某间高级的工作室内。
妆造师等待多时,见她到来松了口气,赶紧先令助理带星野去洗头,被流川遥泼上气泡水的头发粘连在一起,这便是旧金山潮湿空气的威力,过了半小时也没有干透的迹象,索性洗净吹干重新来过。
就像她的人生,走到了分岔口。
“在想咖啡为什么要加奶。”
星野的头发被吹干后乖乖坐在椅子上等待改造,眼前放了三杯流川遥买来的咖啡,分别是冰美式、冰拿铁与热卡布。
“我知道你不喝加奶的,第一杯是你的。”
流川遥不以为意道。
“你知道?”
她以为这件事只有仙道知道,他与自己本是同类人,都会在越野嚷嚷着记得加奶加糖后对着彼此做鬼脸,相视大笑。
“小枫说的啊。”
流川遥的口吻理所当然,星野不免感到心被拉扯了一下。
她的心灯,又被点亮了。
“我不想太夸张,可以简单点吗?”
面对妆造师跃跃欲试的目光与身后三位助理齐齐摆开各类礼服的浮夸排场,星野回过神制止她们的百般尝试。
“多简单?你可是和流川枫结婚诶!”
妆造师惊讶道,在场所有人都签了保密协议,尽管这没什么可保密的,但流川遥做事就是如此滴水不漏,流川枫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回美国后比赛仍在继续,记者媒体与网路该消停会儿才好。
“抱歉,我并不是抱着这种心情坐在这里。”
星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不再是原来的自己,那个初出茅庐天真无邪的女大学生,邂逅了作为邻居零交流的帅气男生,脸红着在隔壁间臆想着他除了打篮球还会有什么爱好,揣摩着是否自己更漂亮些他也会与自己搭话?
后来发现都不是的,众人眼中的流川枫,和她眼中的完全不一样。
“星野……”
流川遥放下咖啡杯,声音紧绷。
这是在后悔吗?
把人带出来了,还是不可免俗地要上演惊心动魄的悔婚桥段吗?
Nate传来的简讯中说的是,小枫吃过饭去睡了会儿,刚醒准备洗澡换衫出门了。
喂,你知不知道我弟弟才经历过一场人世间最不愿面对的灾难,死别过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