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箭的末端,几乎嵌入赵浒黎的身体。
燕铭搂着赵浒黎的手指,绷的仿佛要断掉一般,额角暴起的青筋,隐隐鼓动。可说话的声音却很平静,就似那暴雨前的平静,“怎么样?”
“死……不了……”
黑衣人笑的不怀好意,“你们应该庆幸,今日下雨,只有我的袖箭,加了点料。”
燕铭暮然垂下眼皮,雨滴顺着浓密的长睫坠落,他查看赵浒黎的伤口,不过狐狸先一步在他耳侧说道:“别看了,找机会带着冉柒隋玖走,反正一梦的时限一到,我不死在这,也是换的地方……”
燕铭的身子颤了一下,全很紧绷,似乎极力的克制要爆发的情绪,就连阴阳扇也似感同身受的发出悲鸣。霎时,扇身合一,众人只来得及捕捉光影,领头的黑衣,已经痛苦捂住喉咙,瞪大的眼里满是血丝,似乎到死他都没有相信,他会是这样潦草结局。
“怎么办?”
“任务还没有完成,不杀小梁王,回去也是死,杀!”
黑衣人知道他们只有两个选择,既然有人带头,便再次发起进攻。回旋的阴阳扇,刚沾满血迹,又即刻被雨水冲刷干净。
两方都是生死局,都在搏命。
不过时间一久,燕铭几人明显落落下风。就当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之时,一声破空,撕裂雨幕,还在寻找目标的黑衣人,瞬间如被割的韭菜,倒了一茬。
“谁!?”
回话的是人明明在笑,却令人不寒而栗,“阎王点卯!”
隋玖疲惫的眸子,豁然一亮,“是阎四!”
阎四在曾经的训练场,那是活阎王的代号。
当年瑜妃仙去,永康帝悲愤交加,又担心小梁王若再出什么闪失,他无法承受这打击。于是在众多孩童中,选出有天赋的进行训练。最后挑出其中的佼佼者,作为小梁王的护卫。
而阎四,之所以叫阎四,是因为他在护卫中,排行老四。而这个姓,是一起训练的孩子们,给他起的活阎王而来。当年他们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死囚,其他孩子们恐惧恶心,唯独阎四一脸的兴奋。
多年后慕拾,隋玖他们,一起背靠背托付过性命,也算混熟了,才问起原因。阎四轻笑了一声,那次并非他第一次杀人。
他年幼时丧父,母亲经婶婶介绍,带着他改嫁给了屠夫。那屠夫酗酒成性,稍有不顺,就对他们母子撒气。有一次,母亲无法忍受,决定带他逃跑,却被亲戚告发,给抓了回去。
结果可想而知。
那夜风雨交加,阎四害怕的缩成一团,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的母亲被打的奄奄一息。他脑袋里当时一只有一个声音,杀!等在回过神,他手拿着刀子,已经插进那脑满肠肥的身体。
他怕极了,怕的忘记哭,只有母亲却握住他的手,一遍遍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
“安儿,以后会遇到懂安儿的伙伴,一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细雨割裂,阎四的飞刀,比他的心念更快。
黑衣人这边群龙无首,又怕阎四身后,保不齐还有什么援兵。心中难免起了波澜,如此便不在是铜墙铁壁。
燕铭几人趁机反扑,落地的雨水,已经汇聚成血泊。
等到最后一个要逃跑的黑衣,被阎四的飞刀射杀,狼狈不堪的四人,全都脱力的跪倒在湿泞的地上。
沙沙的雨声,盖不住他们沉重的呼吸声,从下巴低落的血水,混入浑浊不堪的泥地里。
赵浒黎靠着车轮,也终于放心了。紧绷的弦一松,毒素开始迅速蔓延,一口乌黑的血,就直接喷了出来。
燕铭踉踉跄跄走过去看了看,“要尽快回京,狐狸的伤不能在拖了。”可抬头瞥见泥地里,被飞箭射死的马,心里又是一沉。
不过阎四的出现,也许就是他们的绝处逢生。只见他手指盘在嘴边,明亮的哨响穿过雨幕,密林深处,响起灵性的回应。不久一匹毛色鲜亮的黑马,飞奔而来。
“我怕万一需要逃命,特意将黑豆儿留在林子里……”
隋玖竖起拇指,阎四温柔的拍了拍马头,开始给马套绳索,其他人快速将车厢里的箭头劈掉,在小心的将赵浒黎扶上马车。
铁蹄疾驰,惊起一路的水花。
自从那口污血喷出后,赵浒黎的状态越发不好,人也虚弱的靠在燕铭身上,黑发黏着脖子,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肌肤,仿佛要变的透明。而胸前的伤口,已经黑了一片,还大有蔓延的趋势。
瞧他那副模样,冉柒不禁皱眉,“别睡,千万撑住。”
赵浒黎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若只是伤,到死不了……”
车内一时沉默,车外阎四手里的马鞭,又连挥了几下。可时间仿佛被施了巫术,仿佛在被延长。
这时燕铭忽然开口,“那就再堵一回。”
“什么?”
赵浒黎努力的睁开眼,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普通瓷瓶,隋玖瞧着眼熟,“这是……小蝉姑娘的那瓶解药?!”
燕铭没有作声,只是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手中,给赵浒黎服下。
半晌过后,燕铭垂眸,看向那张依旧惨白的脸问道:“怎么样?”
赵浒黎声音细弱,“她是不是真的会算……”
燕铭没再开口,只是抬手扒开那湿粘的衣服。赵浒黎胸口处,依旧乌黑,但那毒素没有扩散的迹象。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上京城郊,一处颇为私密的宅邸。
几个人搀扶赵浒黎,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去。
“杉杉,救人!”
英气的眉眼,仅是一怔,忙将门打开,同他们一起,将赵浒黎扶到一旁的榻上。
“左边柜里有止血药,补气丹,你们自行解决。”
说着她剪开赵浒黎的前襟,银针封穴,迅速开始检查伤口,“狐狸……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燕铭抬眸问道:“可有问题?”
杉杉摇摇头,“这解药似乎不太对症……反正,我现在要给狐狸剜肉祛毒。”
说着,杉杉将一片老参,塞进赵浒黎的嘴里,冷静的说道:“忍着,既然到我这了,必不会让你死。”
赵浒黎微微将脸撇到一边,若是有可能,他是想立刻晕过去,谁也不想清醒的时候,忍受剜肉之痛。
简单的准备了一下,杉杉拿着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炙烤,随后贴近赵浒黎的泛黑的皮肤,慢慢的插了进去。
一声呜咽,压抑在嗓子里,赵浒黎本已经没力气的拳头,死死的握住。惨白的脸,青一阵,紫一阵,片刻功夫,全身就布满了汗珠。
看的几人也是眉头紧皱,隋玖更是呲牙咧嘴,“杉杉,以后能不能弄些止痛的药,我怕被痛死……”
“他是中毒,不好用药,一会儿晕过去就好了。”
杉杉说完,房间里几人的脸,都白了几分,看向赵浒黎的目光,又多了些同情。
杉杉为赵浒黎取箭祛毒,止血,缝合伤口,整个过程,直少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等到取出最后一根止血的银针时,她已经累瘫在椅子上。待稍作休息,又抽空,把燕铭四人的伤口,重新检查了一遍。
这次到没花多大的精力,毕竟受伤对几人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涂药包扎这种事,自然熟能生巧。
不过燕铭脸上有一条刀痕,已经结了血痂,但没有涂药。
杉杉想着或许伤在脸上,燕铭没有留意,便想帮他把药涂了,不过她手刚伸过去,就被燕铭敏锐的躲开。
“公子的脸上有伤。”
燕铭道:“无妨”,随后垂眸看着榻上昏睡的赵浒黎道:“你确定,狐狸已经无碍了?”
杉杉点点头,“公子放心,今晚有我照顾,保证他死不了。”
“嗯,辛苦了。你们几个也早些休息。其他的,明日再说。”燕铭说完,迈着修长的腿,就离了房间。
杉杉看了眼手上的药膏,“公子的反应不太对呀……”
隋玖一怔,“要不我跟去看看?”
不过他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冉柒拽住,隋玖疑惑看着冉柒,“干嘛拦我?”
冉柒立刻松了手,但看向隋玖的眼里有一丝嫌弃,“公子是去永平坊了。”
“啊?”
三人眨了眨眼,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杉杉更是笑的一脸暧昧,“呵呵,难怪!”
此时子时已过,路上无人。雨后湿冷的风,伴了燕铭一路。
等到了四方小院,东西的两侧,都已熄了灯,显然主人早就歇息了。燕铭就这么狼狈的站在屋顶,如一只受伤的黑豹。
冷风将那他湿粘的发,吹的半干,就连乌云背后的月,都露出了半张脸。
燕铭仰头轻叹,忽然心尖毫无预兆的颤了颤,垂下的眸直直望着庭院。
朦胧月色,梦小蝉柔亮的发,披在肩头,天缥色的裙摆随风浮动,仿佛碧池中的一株睡莲。
“你回来了?”
燕铭眸中皆是暖意,“把你吵醒了?”
梦小蝉眉眼弯弯,明显在笑,“我脖子疼。”
“呵。”
仅是一声轻笑,却将燕铭的心情暴露无遗。潇洒的跃下屋顶,正要开口,却见梦小蝉脸的笑容逐渐隐去。
燕铭也没由来的心慌,“怎么了?”
梦小蝉什么都没说,只是平静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可燕铭就是知道,小蝉生气了,虽然他不知为何。
等梦小蝉察觉,燕铭没有跟她进来时,抱着手臂迅速转身,只见幽邃的眸子,正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己。
梦小蝉一时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你不进来,我怎么能知道,你把自己搞的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