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生仰天悲悯,再一俯首恨不得钻入地底里面去,那可叫一个伤心,言语间多有语无伦次了起。
这让姜桐和封直听得有点费力,但还是极快地从其中捕捉到了一些别有深意的话来。
姜桐想了想,试探轻道:“荆园王氏,花巷吴氏……”这是在名籍上的特殊名字,她和封直寻之未果的人家。
“郡主都知道了。”疾生虽然浑噩,但他还是时刻认真地听着姜桐一言一行,不敢怠慢。
“是,我杀了他们,三哥不知道,就在不久前,我把尸体和李家庄的村民一起丢在山里了,呵呵呵我有罪,我,有,罪!”
没等姜桐再问,疾生这便是主动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姜桐封直未能寻之这活口,原来是被疾生这里提前一步灭口了。
“颜甫?他让你杀你便杀了?”姜桐眉起愠色,实在忍不了。
“我若不去,那就得是三哥,这痛苦我一人承受就可以。”疾生面若死灰,默认背后受之颜甫,这般对易三戈果然是死心塌地。
“你有这般高尚,你的三哥也这般吗?你们杀了人觉得痛苦,那死掉的人是该感谢你给他们一个解脱吗?”真是顽固决绝到可怕,什么话啊,姜桐被他给气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郡主误会了……”疾生可谓是难受至极,他是真受不了来自姜桐的嘲讽鄙夷。
“你暗中替他杀了多少人,还有易三戈,背后沾了多少血腥!”封直上前逼问,非得将名籍这一团乱遭弄个清楚。
疾生被其阴冷杀意笼罩,身体不由自主地害怕抖动起,他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我也从不记,反正都死了,我就快下去赎罪了……”
一边说完便要死不活地躺在了地下,疾生双眼闭上,就等着封直一掌给他拍死。别说疾生看着是不太清醒,但一涉及到易三戈,他便三缄其口,十分之谨慎。
这副死样子,便是打定主意,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不可动了。
啊呸!
用之姜桐的话,你有这般高尚,你高尚个屁!
简直又蠢又犟。
封直拍净双手,同时也让识秋收起了刀锋,照之以往,对付这种人那必得是来大招伺候,可那场面是有些血腥,不太好看。既然担了使君这个名号,那面上总还得给其留点名声,总不好叫人传扬,豫州新任使君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
这不是有违胖掌柜盛言称赞么?
不过姜桐倒是很意外,封直居然未下狠手。
“你可知今夜我为何会出现在李家庄?”
听见姜桐冷淡发问的声音,这令疾生躺死的噏动不安,但却还是没有勇气再回话来。
姜桐也并未打算给他回答的机会,她继续说道:“你们制造如此恐怖,将李家庄变成了一片血腥之地,沣县诸人无不惶恐,无不憎恨。易三戈身死率先,在县里引发至混乱不堪,然而其中,却让那匪首闵良之趁机逃走,冯县令分身乏术,我们一路追查而来,发现他现在就藏在李家庄内。”
若说疾生如今想杀之人除了尾九郎外,那这位引起一切的罪魁祸首,必定也是他最恨最想屠杀之存在。
这人如今就在附近,姜桐不信疾生能憋屈忍下。
果然,最是听不得三哥的死,疾生闻言当即睁眼挺了起来:“闵良之!”
“他居然活着逃了出来!凭什么?”气冲冲地又恢复了生机,疾生仰天质问,有点痛恨上天不公。
一个尾九郎在前,又来一个踩着三哥尸体出来的闵良之,不行!绝不能看着闵良之逍遥法外,他最该死!
看疾生神色阴暗几度变化,姜桐便知,这激人法子又是成了。
“你不是说你悔怕了吗,同样赎罪,现在活着就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抓到这个祸患,这不仅是为惨死的李家庄村民,亦为沣县乃至整个大梁,铲除此之恶疾。尾九郎犯下之罪,你既有证据在手,那便自己亲手呈予公堂,他是生是死,大梁律法自有裁决,还有你自己……”
耳边不断的声音,疾生嗡嗡且耐烦地听着姜桐所讲,目光几经回转,渐渐地柔和了下来。
“这是郡主所希望的么……”斜眼对上姜桐所视,疾生又急忙闪躲开来。
“此系大梁繁盛安定,民之所望,我亦不例外。”姜桐淡淡回道,声音是很坚定。
疾生片刻垂眸,只看他慢慢起身,朝姜桐再深一拜:“好,郡主肯给我这个机会,幸疾生定不辜负!”
在四周如黑纱般的笼罩下,疾生一整人像是埋进沟壑之中,外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有一点是很确定,这对姜桐的承诺实乃铿锵掷地。
此之谓,叫姜桐肯定的同时也感到一点纳闷,这郡主身份如此好使,莫非是对其有何特殊意义?
这个问题在今诸多看来就有点无足轻重了。
姜桐脑海里只有此下瞬间,便就不再分心多思。有人眼睛看得比她多,但嘴里也不想讲出,或许都是觉得这无足轻重罢了。
识秋掏出止血之药一把高高地丢在了疾生面前,且看封直负手睥睨,视若无物地勾了勾唇角,再不扯与废话。
小半个时辰快速移过,疾生腿脚恢复了力气便随识秋一道深入了李家庄内,寻之闵良之。
姜桐和封直待回茅屋子里,两人只待小皮子醒来。
静寂的深夜极容易让人疲乏困顿,这对几日未曾合眼的封直来说明显甚至。本来眯眼两下也无妨,只奈何旁边两只眼睛奕奕闪动,却不好叫他松懈了。
姜桐也非有过人之极限,只是在封直忙碌驱车之际,她无事休憩了小会,这应该足够支撑她现在清醒。
两人只此互有嫌隙的默不作声。
封直心下微忿,余光终于收敛了起,然而就在他选择闭目之霎那,昏睡的小皮子幡然扭动了起来。
“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更非鬼魂作祟。”
姜桐快一步上前,道明两人所来之缘由。
这脆弱的小皮子确实再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了,但一睁眼见着是个漂亮小娘子,脑筋再一转,这不是送他药的那个善良小娘子么,这般熟人熟脸,他心中惊惧逐渐褪下,才没有惊叫出声来。
“我……小人回来老家心里实在悲痛伤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下去,睡眼迷糊间,瞄见了娘子几位,误以为是什么游魂飘飘,让娘子这等受惊笑话了。”
小皮子讪讪摸头,这便解释了此前为何发出那声尖惧。
姜桐安慰他道:“倒是我们不请自来,让你受着惊吓了。”
“只是,这里虽是你老家所在,但现今已无人烟踏足,贼匪说不得还会有窝藏几个,你一人在此实在危险。”闵良之逃窜还未抓捕归案,眼下这李家庄肯定不能继续留人。
小皮子倒不觉危险,他几次幸运地,根本不知道自己与死神擦边而过。
“多谢小娘子关心,小人听得老家这等噩耗,又惊又怕又恨,可是小人自知微薄无力回转,所以只能回来多给乡亲们烧点纸钱,让他们走得安心,不至于成了没家的孤魂野鬼……”
小皮子张大红红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泛出一滴泪水,却叫周遭悲伤蔓延,哀哀流转,以至有种麻木般之冷漠,好像掏空了内脏,成了一具没心肝的空壳。
令人说不上来的难受窒息。
姜桐艰难地呼吐了一口气,善言如她,这时也不知如何安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