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江城黏腻潮湿的风，徐城的秋天才是枝江印象里秋天最该有的形象，天是湛蓝，云舒卷，那点好不容易消失了的时间错觉再次爬上来了。
落地后属于枝江的时间过得很慢，扑朔的悠哉岁月被拉成长条，用最短暂的日子成为生命里一段较长的诗篇。
走在巷子里这点是最明显的，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坚决要不买一套徐诚的老房子的原因。
这儿太慢了，她怕自己太抓得住时间。
旧建筑在骨子里弥留着一份饱受磨砺而来从容，闲下后的点点滴滴都能勾起人对自己这点儿不怎么完满的生命的思考，是枝江不敢接触的静默。
周故不知道从哪儿听来她回徐城的消息，刚下飞机，在机场时，手机刚刚关闭了飞行模式连上5g信号，就来了几条消息。
[周故：妈妈最近在海城回不去，听说你结束拍摄回来了。]
[周故：转账信息]
至少在周故看来钱绝不是不能的。
三天两日的这转账，次数多了，枝江最近真不缺钱，就不收。
拿着烫手。
等她想起要细究那点凭空出现无处落地的感觉时，对方大概也在心照不宣的这样想，于是她们默契的同时给对方发了条消息。
[枝江：我回徐城了。]
[戚芜：听说你回徐城了。]
她的消息在上方，枝江看来就是无论她早发了零点几秒，或者更细微的时间单位，早就是早。
主动是个难养成的品质，枝江自认为自己没有。
[戚芜：5号楼3层，好久没人陪它玩了，动动会寂寞。]
戚芜发来一张监控视频里的截图，里面的白色毛团子像是听到了主人的呼唤，蹲坐在摄像头面前一动不动，眼神好奇的像在期待着主人出现。
她心软了，皱眉思考。
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要去陪戚芜的狗，而她就这么水灵灵的让自己去陪一只狗……
枝江睫毛颤了颤，没拒绝戚芜的请求，但这样的请求似乎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毕竟戚芜说的只是动动会寂寞，除此外别无其他。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下：[我怎么进去？]，发送。
[戚芜：电梯卡是通用的，入户门的密码我发给你。]
[戚芜：060817。]
好像有点熟悉，不确定再看看。枝江想起这串数字似乎和戚芜的手机密码是同一个，那么它又代表着什么呢，生日吗，还是什么纪念日。
[枝江：知道了。]
回了家连空气都是甜的，如果不是心里有点莫名其妙的挂念，枝江是打死不要出门的。
住在同一小区这件事终于成为她的烦恼了，看望小狗这件事或许并不平淡，枝江喜欢毛绒绒的动物，但是戚芜的狗就又以为这里另一种新的别扭要在她身上出现了。
电梯上楼，按照戚芜发来的密码发开房门，叮的一声解锁之后，智能助手传来一声“欢迎回家。”
毛绒绒并不把两脚兽当做坏人，它们对坏没人清楚的认知，所以即使枝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动动还是很热情的翘起尾巴摇啊摇，汪汪叫着迎接她。
枝江格外吃这一套，蹲下身体抚摸着动动的脑袋，享受着小狗溢出来的热情。
比人要诚实多了，戚芜可不会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还乖顺的摇尾巴。
……枝江脑补了这种可能，如果戚芜学成小狗对她摇尾巴，还汪汪叫的话，她该有多爽。
动动一个人拥有着一间一百多平的屋子，至少这几个月以来都是这样的，简直是狗生赢家。
看着狗粮所剩无几的碗，赢家的狗生果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
枝江很心疼它，同时把过错毫不留情的推给戚芜，“动动，她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孤不孤单？”
小狗听不懂人类的话，但会不停的摇尾巴。
说来奇怪，尾巴这个部位真的很辛苦，它承载了小狗的喜怒哀乐，委屈还有贪婪。
监控另一头戚芜正坐在车上实时观看室内的情况，智能助手在枝江进屋的第一时间把开门记录传送到了戚芜手机上。
所以在枝江不知道地方，室内监控已经全部开启，画面同步呈现着她的一举一动，传送在戚芜手机上。
枝江从最近的能够看得到的地方找到了狗狗主食罐头，那是在一个小型的三层置物架上，装着滑轮。
视线看向自动加粮机，是空的，她不确定动动有多久没吃东西。
她拿起罐罐时，动动明显激动了很多，枝江安抚它：“等一下。”
枝江拍了张喂粮机的照片发给戚芜，[这个空了多久，我能不能直接喂它吃罐头。]
[戚芜：可以，一次不要让它吃太多。]
[枝江：知道了，真麻烦。]
不怎么耐烦的口吻。戚芜切换后台，把监控的画面调到了后座的屏幕上。
屏幕里她好像不是这样的。
枝江检查了罐头的生产日期，没有过期食品，才放心的开了罐头。期间动动闻到香味不停的凑过来，力气好大，拱着枝江。
真不知道戚芜这么安静一个人，怎么会样这么热闹一只狗。
185克的罐罐，在她打开第三个的时候，忽然屋里传来一阵熟悉但不该出现的声音，“别喂太多，它会挑食。”
戚芜?
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动动熟练的找到主人声音的来源，屁颠屁颠的跑到摄像头旁边，乖巧的蹲坐下来。
镜头被变成动动一整个占据了。
“你能看到？”枝江视线转到摄像头的位置，如果戚芜一直不说话，她可能都不会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
戚芜说：“可以。”
“动动，去找狗粮，罐头你吃不饱。”戚芜对动动说。
枝江就这么在一人一狗的交流里忽略过去了。
动动咬着枝江的裤腿，朝着一个方向扯着，枝江担心自己裤脚的安危，“好了好了，我跟你走。”
一间只存放着小狗使用物品的房间，整齐的排列存放着各种各样的狗粮，狗玩具以及狗用品，拆开的两千克包装的袋子剩了个底。
枝江拎出来全部倒在了狗粮机里面，勉强填满了三分之一。
动动吃完了肉罐后嫌弃的看了眼狗粮，朝着枝江嗷嗷小声的叫。
枝江没动。
戚芜严肃拒绝，语气里带着一点凶，，“不可以动动，今天的罐头已经很多了。”
可怜。
枝江无奈的朝小狗摇头，“你看，这是你的主人亲口说的，我和她才应该是一条战线上的，求助我没用。”
萨摩耶变成了萨摩不耶。
蔫吧了的小狗锤着脑袋趴在地板上，枝江忽然好享受这种管小狗的快感。
饭后的一段时间，都是枝江陪着动动度过的。
戚芜在设备另一头无声的陪伴着她们，枝江不确定戚芜有没有下线，抱着尝试的心态提议，“我带它出门遛弯？”
没有回应。
“戚芜？”
没有回应。
“动动，主人不要你了，她坏不坏。”枝江坏心思的和小狗说着话。
副驾驶上坐着的人绷不住了，笑出声来。明显不是戚芜的笑声，枝江忽然安静，心里不悦。
戚芜和什么人在一起吗？
“枝江小姐，我从没想过，你会和小狗告状。”曾如岁说。
“……戚芜呢。”想到是曾如岁听到了这声，枝江忽然觉得尴尬。
曾如岁这才注意到戚芜的状态，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小声说：“睡着了，我把后台关掉了，再见。”
后座的屏幕关闭，两边的通话也随之中断。
枝江继续和小狗互动，也许是太久没人和它玩，精力很好，咬着玩具球递给枝江。
“我陪你玩？”枝江问它。“你主人都睡着了，我还苦哈哈的陪你玩。”
浸在心海里的那点积雨云忽然升起来，她傲气的不服现状，“我昨晚都那么主动了，难不成非得主动成舔狗，才算明显？”
动动并不能理会她的意思，歪着头，枝江破天荒的想要问它一个答案：“你说戚芜是什么意思，钓着我？还是想玩弄我。”
她忽然被自己逗笑，小狗哪里会懂这些。
戚芜的声音不多久后又出现在屋子里，带着歉意，“刚刚有点困，睡着了 ”
不知道曾如岁有没有把自己给动动告状的事情兜出去，枝江壮着胆子告诉这事没发生过。
把戚芜没听到的话重复了遍：“需要我带它出门遛弯吗。”
“动动有人遛。”戚芜离开前为她雇了一个小时一百块的遛狗服务。
“那我走人了。”枝江有点想要带着动动去外面溜一圈的冲动，不过人家主人已经发话，她自然不做多余事。
枝江最知进退，也最是难缠。
她不急，戚芜主动，枝江就迎合这种主动，但戚芜要是想要逃，她就给她找麻烦，让不该停歇的浪潮继续翻涌。
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会见好就收。
然后枝江故意着，看着监控设备的相机时不时闪着近乎能被忽视的微弱的绿光，想要透过那道电子屏幕看穿戚芜那片云霄万里的双眸。
她开始咬着圆润的字眼试探般问她：“戚芜，昨晚上我没对你做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