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几天的寒流，枫树迅速掉光了枝上的叶子，校道铺上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咯吱响。

高三年级组在开晨会时，宣布接下来两天的中午分别由文理班负责校道的清洁工作，果不其然获得了高三的一片哀嚎声。

听着台下的一片哀怨，年级组长在台上面不改色，给出回应说可以当作课后的休闲时光，对清洁度不做要求。

竹扫帚统一放在垃圾房里，江枫半路回了一趟教室，把卫衣脱下来放在椅子上，才又去到清扫区。

他站在树下用扫帚撑住身体，看向眼前基本都在边背书边扫地的人群，实在没感受到一点轻松愉快的氛围。

所有人都想早点扫完回教室。

吐槽还没消散两秒，江枫就感觉到有人用扫帚扫到了他的小腿，力度虽然很轻，但因为校裤面料偏薄，所以触感非常明显。

吴越祺戳了第一下，又立刻调整自己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准备扫第二下，他低着脑袋，压根没注意到江枫已经回头朝他看过来。

何念念站在不远，她同样看到了吴越祺的小动作，也没想上去拦着，毕竟这几天江枫周遭的气压实在过低，闹一下也未尝不可。

本来还乐不可支等着吴越祺的第二次袭击，一下子瞥到江枫早就转过头，沉着脸盯着吴越祺。

她手疾眼快，把旁边正在念叨文言文的许阳拽过来：“阿许快看着点小五！”

但还是慢了一步。

吴越祺正在嘴里念叨着“无敌霹雳旋风扫”，但竹扫帚还没成功挥出去，就先吃到了江枫的一记竹棍敲脑袋。

“嗷！”

把手里的竹扫帚换了个方向拎，江枫垂眼望着吴越祺痛叫出声：“小五，你发什么疯。”

“这不是觉得单单扫地太无聊了，”吴越祺捂着被敲的脑袋蹲在地上，大块头的男孩子捂脑袋看上去可怜兮兮，“给大伙找点乐子……”

江枫：“我是乐子？”

吴越祺连忙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吴越祺嘤嘤呜呜：“枫哥你听我解释……”

他们的动静闹得大，而且吴越祺嚎叫也没有控制音量，不一会儿，原先还机械性扫地的同学纷纷望过来，也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许阳被何念念猛拽，往前走了几步，本想着上去劝说一番，一看到其他人都看了过去，瞬间觉得丢人，拉上何念念的袖子把人往后扯了几下，让江枫和吴越祺成为人群的焦点。

江枫一心想着训人，压根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况。

吴越祺抱着扫帚杆，慢慢把脑袋低下去，小声道：“我知道错了，枫哥，别骂了。”

江枫冷眼看他：“现在知道认错早干嘛去了？”

刚刚不是没人看嘛，吴越祺心想。瞳仁轱辘转了两下，吴越祺察觉到大家都往自己这边凑过来，脑袋埋得更低，可怜巴巴道：“我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江枫还打算继续教育。

吴越祺对着的方向正好是校门，眼尖看到有两个人通过闸门走进学校。

“阿川和温神回来了！”

十中校门进去就是一条宽敞的大道，高三生负责的正好是这一片区域的落叶，这会儿又刚好是午休时间，入校的只有温予酒和贺知川，自然显眼。

贺知川走在温予酒前面，看见一大片人围在一块，走近问了一句：“你们干嘛呢？”

他的人际圈在高三很广，立时有玩得不错的男生接话：“扫地。”

男生边说着边把自己手里的竹扫帚递给贺知川，“刚好你回来了，一起扫。”

贺知川：“？”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把东西接过来拎在手里：“这是年级组想出来的新的娱乐活动？”

每一年高三都会有一次集体活动，上一届是集体到郊外帮政府种树，再上一届则是去食堂后厨帮忙准备午饭，贺知川见怪不怪，但今年的项目变成扫落叶还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贺知川在圈子里颇受欢迎，一下子被人群包围起来，问他在冬令营过得如何。

江枫趁着这个机会逃离包围圈，用手肘支住杆头，看了好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的身边还站着个人。

枝丫的叶子早在今天早晨落光，满地的枫叶清扫了半个小时，也只聚拢了四、五堆。

日历标明今日冬至，天气预报也说了鹤州会在今天正式入冬。

在他身侧伫立的男孩子依旧敞着外套，像是感受不到冷意。

江枫望向人群，话题却是落到身边人的头上：“考得不好？”

“……”温予酒单手插进外套口袋里，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一瞬，又缓慢抽离开来。他同样望向人群，沉默着，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回应江枫的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才接住江枫的话头，“我觉得考得还不错。”

他的语气一贯的冷淡平常，没有情绪到像只是出去完成了一个任务。

却和之前相比疏离许多，江枫压下心底的不快，应了一声。

温予酒也没再开口。

鹤州气温经过中午迅速下降，即便在出门前换上卫衣，江枫还是能感觉到凉意。

撑着脑袋听着生物，江枫在心里想着放学就立马回家换一套床上用品，现在刚好是最后一节课。

每个教室的讲台上方都挂着一个时钟，江枫时不时就往上边瞟一眼，等到分钟指到十一，便转头去看后门观察自己的放学路线。

结果一扭头对上了在后门站了有一会儿的班主任。

江枫：“……”

唐德靠在门边，睹见自己的学生心思完全从课堂上抽离，笑眯眯的对着讲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江枫好好听课。

江枫只能又听起课。

看来又不能准时回家了。

和江枫一样像放学立马冲回家的人不在少数，听到下课铃第一声就已经提起收拾好的书包，想往门外冲。

唐德急忙出声阻止：“哎——都在位置上坐好。”

瞬间引出一大片的唉声。

“有事要跟你们说，”唐德从后门走到讲台，向抱着课本准备出教室的生物老师点头示意了一下，“期中考定下来了，下周四。”

他望着台下的学生哀嚎的更大声了：“然后呢，运动会也定日子了——”

抱怨声瞬间削弱不少，吴越祺本来也想一放学就溜回家，被唐德拦住，只能抱着自己的书包在位置上坐好，听到唐德的话噌的亮了眼：“真的啊，什么时候啊？”

知道班上的学生要是听到校运会的时间，保不齐心思都不会放在期中考上，唐德没打算跟他们说具体的时间，只是说道：“反正在考完试以后。”

“那不是跟没说一样嘛。”吴越祺颓下来。

江枫对校运会的兴致不大，反倒听见期中考的时间，瞟了一眼自己的同桌。

除了在校道聊了两句，回教室后温予酒一直缄默不言，不过这个时候却也跟江枫一个反应。

两个人就这么对上眼。

江枫自然不舍得放过这么个机会，和温予酒说话：“你接下来没什么事情了吧？”

温予酒摇头。

“能继续补习了？”

温予酒又点头。

男孩子面无表情和他对视，抿着唇也不说话，江枫问话也只用肢体语言回答。

江枫想到对方中午说的，在冬令营的成绩还算不错。

但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期宣布期中考试的时间，江枫和温予酒定下的补习时间，也根本没按原先的计划来。

昨天突然降温，又让唐德留堂了十几分钟，江枫急着回家换厚衣服，没来得及商量新的补习计划，刚准备用大课间和温予酒说话。

何念念突然从前排跑过来。

“江少！”

这个称呼被他纠了不下十次，女孩子还是没有要改掉的意思。江枫刚要转身对着温予酒的方向，被她喊住只能停下欲要动作的身子，无语的看着何念念过来：“我不是说了别这么喊？”

“我就是觉得挺顺口的，那我不喊啦。”何念念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她这会儿来找江枫，是有事情要拜托对方，便没有跟他反着来。何念念伸手撑在桌沿，目光灼灼盯着江枫：“枫哥，到时候开幕式，你来当领队吧！”

“不当。”

他拒绝的很快，无视掉和吴越祺中午一样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往后靠向椅背，抬头对何念念说，“你都找了我两年了，我哪次同意过？”

“你试试呗，枫哥——”

何念念被拒绝了也不气馁。

她和江枫也熟了快三年，不像其他人会被对方散发出来的冷气吓走，见他前桌正好出去走廊吹风，索性在空出来的位置坐下，和江枫说当领队的好处。

一直念到打起上课铃。

在铃声的帮助下终于逃离魔音，江枫不好对着女生冷下脸，见何念念一步三回头的回到座位，没再转头看他，这才无奈的吐出一口气。

但何念念即使被拒了一个课间，也没打算就此放弃。

中午的放学铃一打，她就往后看，准备继续去抓江枫，一转头只看见角落里只剩温予酒在收拾桌面。

她朝温予酒喊：“温神，枫哥什么时候跑的啊？”

温予酒把最后一支笔放进笔筒：“下课前。”

“好吧……”何念念嘀咕着，把脑袋转回去，“跑这么快……”

江枫料到何念念会在午休继续找他，提前出教室就直接去食堂吃饭。

他对集体活动并不热衷，基本能拒绝的都会拒绝掉，如果逃不脱也会在活动中尽量把自己的存在边缘化。

不过何念念对江枫的冷漠基本免疫，又清楚他向来受不住打旋磨儿，要是不早点走估计又会被跟着碎碎念很久。

江枫吃完饭就躲到图书角睡了一觉，临近上课才准备回教室。

从办公室门口路过，江枫听见里面传出的惊呼。

“温予酒那孩子的排名是倒数？！”

他欲要继续往前的脚步停了停，速度不自觉放缓。

“你说真的吗？张老师，他去年的成绩可是前一百，没道理今年退步这么大呀？”

午休时光短暂，没几个人愿意出教室，办公室外的走廊只有他一个。

办公室的门微敞，里面的老师们都在谈论冬令营的情况，没人注意到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教室的多数人都趴倒在座位，只剩几个还在整理东西。

温予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视前方看上去在发呆，但在江枫踏入教室的下一刻就望过来。

可他走的是后门。

江枫微蹙了一下眉。

温予酒只看了一眼就转了回去。

江枫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步子迈得很慢又轻，教室格外安静。

他在那边多停留了一会儿，又收获了几条不得了的信息。

江枫自认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所以他永远置身事外，哪怕被迫加入也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

又或许是他天性冷漠，以前还能和于淇好好说话时，他的母亲也说过他太过冷淡，既好又不好。

当初他不理解，如今的他依旧不理解。

所以始终本性不变。

听到那些话后，江枫有一瞬间的冲动，在感性控制大脑的前一刻被他压制。

他伸手把自己的椅子拉开。

温予酒已经在这几个瞬息间，翻出新的试卷看起附加题，不时转一下手里的笔，似乎毫不关心自己的分数会给其他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不过他确实也不关心，低头在心里计算着题目的答案。

所以也不知道江枫正盯着他，盘算着一个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