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止,密室已经闯过半了,真正由自己解决的房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剩下的还是要依赖更有能力的人鼎力相助。
这和多比一路走来的经历很像,一开始入门创建是完全靠自己,随着发展的方向越来越多,涉及到的专业领域也逐渐广泛加深,这时就可以招兵买马,打造团队共同追求利益了。
只是各人想法不一样,作为管理者需要承担起求同存异的调解员职责,总得有人让步为全体达到最优化效果。
前面在歌舞厅,确实不会有人get得到二人转的意义,但是改成蹦迪也没有太过分,毕竟什么场合做什么事嘛。
可是他想进教堂就彻底无人支持了,和他目前独守多比的运营理念如出一辙。
现在教堂也变成了一个空间更狭窄的密室,周围皆是看着内涵无价但无人问津的虚无信仰。
表面看起来固定价值不低,其实分分秒秒的运行,无时无刻都在磨损着内部残存的壁垣。
在仅有的厅里转了几圈,目光悉数掠过上帝、耶稣和圣母的塑像。
他并不信教,只是觉得多比能成为守护自己理想和底线的后盾,这里也是一处屏蔽世间纷扰的荒漠了。
但一直像个鸵鸟般埋头沙里,躲避外界一切善恶分明的声音,又有什么用呢?
与其在内心不停地祈求保佑等待命运的制裁,更多时候还是要拿起武器去真刀真枪地捍卫主权,对付的不仅仅是外来的敌人,还有内藏的异类。
他回头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西斜了。
从这出去以后,假如杜一鸣和天耀还坚持要为了上市拆分板块换CEO,他可就要真的亮出尚方宝剑了。
乔布斯虽已作古,可是提起苹果,别人依旧记得是他创办了这个品牌。
资本不过是将产业延续下去,如果他们做不到“吃水不忘挖井人”,那就把井填上,静候养育真正识宝的能工巧匠。
人无水不活,业无源不获。
在十字架前默默立下决心后,他回到门后去开锁。
然而手中纹丝不动的压力,顿时又让他慌了。
这是密室啊,进来不解题哪可能想走就走?
偌大一间房子,提示只有两个:
唱诗班的孩子,从观众席走上了舞台
上海的天空,也有了法国乡村的天籁
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也是要唱歌吗?
他想起了那部经典电影《放牛班的春天》,可从小到大学过的钢琴曲谱里,偏偏没有这一段记忆。
先找乐谱吧,多少和刚才几个兄弟学到了点东西……
帽子一摘,风衣一脱,他开始了满场翻箱倒柜的嗅探之旅。
扒拉了半天,弄了一身汗半头土,只掏出来半张撕开的五线谱,上面画了很多杂乱无章的线条。
如果是法语,但在法餐厅打过工的他瞅着这些也不像啊……
实在不行就听歌猜谱吧,可是他耳朵都听起茧了,手指也在琴键上磨得发烫,还是弹不对调。
这里难道就是设置音乐题吗,她是怎么通过的……
刚拾起来的自信又被碾压得稀碎,他不甘心地又把整个教堂折腾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
灰头土脸的他突然后悔进来这里了,好歹前面的开荒还有辅助,纯靠自己打野是真的太难了……
抱住已经糊上蜘蛛网的脑袋,他濒临崩溃得想像那次在路边砸车一样发泄一下,可是这里不合适施展暴力啊……
报时的钟声又敲响了,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只感觉窗口灌进来的风已经滤去了春天的暖意,倒退回了民宿时期的严寒刺骨。
扯过风衣胡乱往身上一披,扣上礼帽的脑壳沉重得都能听见齿轮卡顿的火花声。
重新搁上钢琴的指头划拉了几次,终于在某一阶域摁了下去。
一阵降调的旋律续着余音绕梁的钟鸣,犹如一汪深潭里掷入了石块,从靶心向外荡漾开了粗细交织的年轮。
教堂内壁本来就有增强音效的buff,被他这一出渲染成了诡异的转场,不知不觉就把唱诗班原有的气氛完全盖住了。
琴声由墙壁上的孔洞溢出,顺着风飘到了天井封闭的尾巷,还传进了两边的房屋。
中空的墙体在声波里嗡嗡作响,与后半部分其他房间的BGM混杂在一起,听得很多人浑身不舒服,连工作人员都懵了,还以为是哪里的音乐设置串了台。
醇黑的咖啡渗入齿间,在喉咙上下逐渐蔓延。
她知晓两批人更替时内部的谜题会伴随刷新,此时产生什么和之前体验不同的音乐,那也是情理之中。
两个工作人员匆匆经过她跟前交谈着。
“怎么回事?我们没有设置钢琴曲作为背景音乐吧?”
“这次只有一个房间涉及到弹琴的题目,但也就一小段,根本用不着持续这么长时间,而且听起来还渗人!”
她听罢皱眉沉思,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弹琴解题是说得通了,可这首歌怎么听貌似都味道不对……
降了调又减了速的前奏很熟悉,那到底是什么歌?
第一句词隐隐约约流进了耳朵,曲库引擎检索的结果一出来,她霎时瞪大了眼睛。
“屋檐如悬崖
风铃如沧海
我等燕归来……”
这是经典国风歌曲《千里之外》!
猛地站起来的她,目光投向了黑漆漆的出口远处,与上次从哈尔滨密室码头深处传来的旁白语调相似,但却更为幽怨婉转。
“时间被安排
演一场意外
你悄然走开……”
周围已经有人在哼唱了,端着咖啡杯的指尖在纠结地挠划,她仿佛看到了被困无奈的他,缩在离终点仅一步之遥的角落借艺抒怀。
他知道自己几乎燃尽的实力不足以支撑在密室的逃生,也难以维持多比的将来。
在走投无路的当下,冲破固有的形势去寻求援军奇兵,修复风雨中损毁的工事和信心,才能熬过漫漫长夜,迎来破晓的曙光。
“故事在城外
浓雾散不开
看不清对白……”
第三批游客开放进入的时刻刚到,她扔下杯子,踩着回应召唤的鼓点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入口。
“你听不出来
风声不存在
是我在感慨……”
听出来了,我听出来了,你这个小东西迷失了方向,确定自己需要紧急援助了……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
她遵循着路线再次逐步破解路上的难关,开挂一样的效率看着旁人瞠目结舌。
但她顾不上这些,游鱼般穿梭于廊道,又从门后驭箭射出,朝着越来越激昂的旋律狂奔而去。
“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
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
太遥远地相爱……”
忆起送他去国外出差那天的情景,他对待事业意气风发的精神和温柔照顾自己的体贴,她承认有那么一刻又被他撩到了。
可是现在俩人之间的距离,隔着的还不止一本薄薄的结婚证。
他飘摇的巨轮得真正掌稳船舵和备足物资补给,才能在汪洋大海上开辟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广阔无垠的航行地图。
如果她是雪乡的山,他则是江南的水。
春日融化的顶峰源泉自峭壁倾泻成瀑,环山的绿池滋润着挺拔的重峦叠嶂,蒸腾的云雾缭绕林间,互补映衬着彼此的气场与俊美。
“我送你离开 天涯之外
你是否还在
琴声何来 生死难猜
用一生 去等待……”
她的眼中已汇入了来自他的柔情,脚下如御风火轮似的旋转,心里不停地默念着:
快点,再快点,他和我都已等不起了……
“闻泪声入林 寻梨花白
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 雨落花台
我两鬓斑白
闻泪声入林 寻梨花白
只得一行青苔
天在山之外 雨落花台
我等你来……”
两架搬到钢琴左右渲染输出音效的唱机还在承担扩音器的角色,他微闭的双眸仿佛嵌在眼窝里一样失去了神采,手上的泥土掀落在琴键上,又被震飞到空中朦胧了视线。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和领悟出其中含义,但她是自己见过最聪明的女人,一定能明白他的心照不宣。
紧闭多时的大门终于张开了两扇蚌壳,封存在内部的珍宝静候伯乐的挖掘。
厅堂里唱诗班的孩童嗓音变成了存在感极低的和声,狭长的走道尽头,一个隐匿在角落钢琴后的模糊人影仍在自娱自乐。
“一身琉璃白
透明着尘埃
你无瑕的爱……”
眼含春露的她迈着疲惫的步伐,缓缓走上了中间的地毯,一时间竟分不清是来寻场救人,还是誓定终身。
“你从雨中来
诗化了悲哀
我淋湿现在……”
由于焦急浸湿的旗袍沾上了教堂少有人烟的细尘,耳坠在脖子两边似云雾中乱颤的花枝,朵朵玉兰也在尚未平静下来的呼吸里微微翕动。
“芙蓉水面采
船行影犹在
你却不回来……
被岁月覆盖
你说的花开
过去成空白……”
也许是地毯为她的到来自动消了音,也许是距离和琴声给他打造了一个自我隔绝的结界,她早已坐在第一排长椅对面悄然观望,而孤独的音乐家依然沉浸在落寞的舞台氛围中上演着独角戏码。
西下的夕阳遗留在窗口的恩赐越来越少,从格子过滤的丁达尔光束飞扬的尘粒,溅起了音浪涨落时的无形水花。
戴着礼帽的他看不清表情,但她已猜到了隐藏在低垂目光下的忧伤无助,也读懂了他对自己表示慷慨解囊的默认接受。
“梦醒来是谁在窗台
把结局打开
那薄如蝉翼的未来
经不起谁来拆…… ”
“孔令麒……”
乐曲戛然而止,也让他趋近绝望的身心有了翻盘的转机。
缓缓侧过脸来,看到观众席上望穿秋水姗姗来迟的她,悲喜交加的他哽咽到失语涕零。
“姐,你来了……”
“等久了吧?”
“你也一样吗?”
她默默走过来,轻抚着他厚实的肩膀。
“能闯到教堂,你已经很优秀了……”
“其实我前面有和别人组队一起玩,但我在酒庄那里是独立完成的……”
“对,那里你确实可以solo……”
“至于教堂,我是想起年前在哈尔滨的索菲亚头脑风暴,虽然我也没憋出什么好主意……”
“其他人不打算陪我进来,然后我就自己溜了……”
她意料之中地点点头。
“我到处找线索了,可是只有这半张谱,背景音乐仅有的那段唱诗也听不出完整版……”
“你对钢琴不是很有感觉吗?”
“但也别忘了,我只是个学习成绩倒数第一的废物……”
她内心涌起了几分遗憾,替他摘着帽子上摇摇欲坠的蛛丝。
“这乐谱上有什么提示没?”
“只有这团乱麻……”
她接过来在光线昏暗的窗前仔细查看,随后在十字架下的烛台上烤了一会,又用带橡皮的铅笔反复涂和擦了很久。
很快,一抹丝带状的五线谱飘逸而出,一串音符如同自湖底游至水面的蝌蚪,在纸上勾勒组成了一幅有声版的水墨画。
“现在再看看,有没有点头绪?”
这下看的可不是天书了,他像应付酒庄一样大手一挥,轻松自如地把这一小节曲目行云流水地演绎完毕。
静默已久的厅堂内部,又重新荡涤起了孩子们动听的歌声。
“Caresse sur l'océan
海面上的清风
Porte l'oiseau si léger
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