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垚看着他就要仰头喝尽时,突然顿住了动作,两指一弹,哐啷一声,金樽砸下了长阶,清酒尽洒。
康垚身后的几名护卫见此拔刀就要上前,被康垚略一扬手挡了回去。
风雨大作,檐下大红喜服在风中烈烈,翟阙的脊骨不曾弯上半分,看向他的眼神尽是轻蔑。
“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有”,翟阙几步逼近他案前,“我父兄阿娘惨死…”
哑声良久没有下文。
康垚垂目看着如玉般苍白的十指紧紧攥着桌面,声线颤抖着竭力克制才能继续说下去,
“康家,康家怎么做到的?”
康垚的视线从苍白颤抖的指节移到了他赤红的双目,狂风大作,束发的丝带早已飘散,长发乱舞,又随着喜袍一起被暴雨打湿,潮湿厚重地滴着水珠。
“重要吗?”
康垚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成王败寇。”
话毕却被他隔着桌子扑倒在地。
康垚欲起身,对方却是不依不饶,他反手攥紧那只细瘦的腕子,俯身喝道,
“康家做了什么一点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信了,你要报仇也别找错了人。”
他又拽着翟阙起身,指着台下未完的厮杀,
“发号施令的人是陛下,充当刽子手的人是阶下那位。”
他一抬手,手下人递来了一柄长剑,
“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你若是能亲手将唐莲的人头给我呈上,我自然将前后细细说与你听。”
话毕未等他反应就将他推至台下。
康垚回身的工夫,翟阙已经提剑上前,身形之快,康垚身旁的几个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那柄长剑贯穿康垚的左肩。
护卫赶上前后,翟阙被极重的几脚踹下高台,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前的青石阶。
“杀了他。”
康垚看着台下匍匐的身影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咬牙道,“一群废物。”
眼见主子动怒,护卫们纷纷拔出长剑争先恐后飞身至翟阙身前,利剑的寒光逼近,翟阙抚着胸前的平安锁,低声愧道,“爹娘,孩儿无用。”
电闪雷鸣,风潇雨晦之下,他恍然间看到康家院墙上高低错落站着数十位黑袍银面之人,手上的红缨枪在闪电映照下发出幽暗的银光。
雨雾遮着他的视线,冷汗蛰得眼睛生疼,他像一块破布一样伏在地上,连抬眼确认一遍都做不到。
待冷汗冷雨浸湿了全身时,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只觉身上一轻,有人俯身将他从湿冷的地面抱起。
被雨水打湿的长发触着他的指尖,翟阙伸手轻轻拽住了那人的衣襟,
“你能…能帮我杀了他吗?”
那人身形一顿,捉住他的手放好,翟阙又继续道,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知道,是我大哥伤了二丫。你若是还觉得心中不痛快,我把我的命也给你。只求你…求你帮我这一次。”
唐莲听到这话彻底愣住了。
凄风苦雨,好像都浸到了他的心口,他不明白,这人怎么永远能捡着最伤他的话来说。
“住口。”
他咬着牙只挤出了这两个字,旁的话一点都说不出口。
康垚扶着左肩,冷眼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一队人将他精心布置的良兵强将迅速消灭,摇头苦笑道,
“我想过有备而来,却从未见过你这张底牌。”
唐莲身上的白袍早被血污染满,怀中还抱着个穿喜服的人,宫灯晦暗之下倒像是他们成亲一般。
“底牌?”
“康大人,这些人不是我的底牌。”
他回身看着赶来的萧鸩羽,冲康垚道,
“这些人都是有人曾做的一个孽。而今时移世易,杀死你的仍然是翟家死士。看来机关算尽,你也没有比翟家嬴多少。”
康垚看着他低头用脸贴近了怀中人的额头,随即冲萧鸩羽道,
“你收尾吧。”
康垚以为自己死期将至,赌气梗着脖子连眼睛都懒得睁。
看着唐莲抱着人走,萧鸩羽顺手解下银面具随手掷在桌案上,康垚睁眼不解地看着他,却见对方冲他笑吟吟道,
“想活命吗,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