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烨舟。”他连名带姓地喊，声音微微颤抖，像哑了的琴弦。

四下里，寂静无声，隐约有海浪声，如同幻觉般遥远。

他一把扯掉眼罩，但视野并没有因此恢复，不禁低声骂了句脏话，踩着“咚咚”乱的心跳声，快步走向衣帽间的尽头，在一扇柜门的后面还有伪装极其精妙的暗门，是别墅的暗室。

厉烨舟应该能发现，但他会害羞的躲进暗室？

想搞暗室play还差不多。

这么想着，柔煜川打开柜门。

夜风习习，吹过他凌乱的头发。

柔煜川侧头望去，旁边的窗户半开着，他站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昏暗的路灯下，厉烨舟抱着一件挺眼熟的西装，在草坪满地打滚。

柔煜川松口气，心悸的余波让他有些恍惚，怔怔地一眼不眨眼。

抓捕野心家太顺利……任性潇洒地纵横于星际的柔指挥官，在关系到厉烨舟的事上，如同一只容易炸毛的猫，神经质、不可理喻。

等这堆乱七八糟的事结束，看看现今哪伙星际海盗最嚣张，和厉烨舟一起去剿灭好了。

柔煜川揉了揉额角，重新戴好眼罩，没打扰那个犯花痴的人，倚着窗边的墙，抽了小半根烟，厉烨舟先发现了他。

“柔教授，嘿嘿嘿。”厉烨舟已经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把皱巴巴的西装藏在身后，“你不是戒烟了吗？”

“剩很多，不抽浪费。”柔煜川敏捷地翻过窗户，从三楼顺着外墙装饰的凸起与窄房檐，轻盈地四五步，直接跳到地面，刚稳稳落地，厉烨舟已经跑到面前，抖开西装披在他的肩膀上。

是他白天穿的西装，有厉烨舟身上与青草混合的味道，还有厉烨舟的体温，落在肩上有种很踏实的感觉，那点儿心悸随之烟消云散。

“晚上有点冷，穿上外套比较好。”厉烨舟牵起柔煜川的手，走向别墅侧门，“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柔煜川道：“有人不肯给我焐热，有什么办法？”

“……”厉烨舟眼皮子直抽抽，故作严肃道：“有你这样拿……那个焐手的吗？等下擦出火戳疼你，有你好受！”

柔煜川挑衅地扬眉，“啊……你那儿变成针了吗？”

“……”厉烨舟深吸一口气，怨夫般的瞪柔煜川，“柔煜川，你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喊全名？听不见。”柔煜川扭头，对着茫茫夜空，悠然吐出一缕烟雾。

“柔教授，你学坏了！”厉烨舟大狗扑人，一条腿别进柔煜川的两腿之间，几乎把人架着拱进别墅，“罚你多吃一碗饭！”

柔煜川抱着厉烨舟的胳膊，暖烘烘的，驱走了夜风的凉意，他不由地扬起唇角，“别墅里有医疗室，配备的仪器与药物，堪比正规医疗机构。”

厉烨舟板着脸，“柔指挥官，您的脑子里装的不应该是宏伟的群星，新的征程吗？”

“也装着你呢，你还不乐意了，玩儿蛋去吧厉烨舟！”柔煜川边说，边给厉烨舟一记肘击。

“唔……”这一击不痒不痛的，厉烨舟假装痛得死去活来，收紧手臂，把柔煜川牢牢地箍在怀里，“痛死我了，等下要你喂我吃饭，我吃不完的，你来清扫干净！”

柔煜川道：“岔开话题没用……”

“我就赖在柔教授心里当钉子户了。”厉烨舟拱在柔煜川后背上使劲蹭，带着点楚楚可怜的腔调，“根据动物保护条例，柔教授遗弃小狗是违法犯罪！”

柔煜川被这条大狗蹭得东倒西歪，更别说呼吸间滚烫的气息透过布料，在后背上扫来扫去，刺激得如有一股电流从后背直窜头顶，酥酥痒痒的，要了命了。

也不知道是谁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儿，这会儿死命地撩拨他。

柔煜川轻咳一声，直截了当地问道：“厉上校，吃饭还是上床？”

厉烨舟一秒钟变乖。

灯光明亮的餐厅，一桌热腾腾的饭菜正积极等待着填饱他们的肚子。

奶香鲜虾玉米浓汤、时蔬烤牛肉、蘑菇烩饭，和一大盆新鲜草料，映得人脸都发绿。

厉烨舟把柔煜川放到椅子上，“阿德琳姑妈刚才来过，我用她送来的食材亲手做的，没用家政机器人，你尝尝。”

说起来，柔煜川没吃过厉烨舟亲手做的饭菜。躺在医院和旅行的十个月中，碍于条件所限，没有做过。启明号和神迹号上皆有专门的团队制定早午晚餐，严格符合人体每日所需营养标准，每天按部就班的给什么吃什么，实在太忙，两口营养餐打发就完了。

“没想到……”柔煜川夹起烤过的小西红柿丢进嘴巴里，一咬下去软烂多汁，带着调味料与牛肉的咸香，“厉上校还是一位大厨。”

厉烨舟道：“小时候……我在家就喜欢捣鼓食物。在球队训练时，食堂的饭菜太难吃，于是和食堂师傅混熟了，我来掌勺，厨艺就这么练出来了。虽说食材和调料各种各样，做饭嘛，万变不离其宗，加上……”他挺起胸膛，故意一抽一抽地演出心脏在夸张跳动，“对柔教授的爱！”

柔煜川注意到在提起小时候时，厉烨舟的目光晦暗了一瞬，但厉烨舟显然不打算细说小时候的情形，于是他慢吞吞地又夹起一颗小西红柿，“我看你做饭都不用放油，这油腔滑调的，够用了。”

厉烨舟可不会因为一句吐槽而偃旗息鼓，得寸进尺才是他的基操，所以他直接凑上去，从柔煜川唇上叼走小西红柿，“嗯……我的厨艺比我预料的更好。”

柔煜川看他吃得香，心情大好，又投喂一块牛肉。

厉烨舟“不甘示弱”，挖了一大勺蘑菇烩饭，送进柔煜川嘴里。

两人跟比赛一样，你来我往，连一大盆的新鲜草料也吃得一干二净。

夜色深沉，一波波轻缓的浪潮温柔吟唱，海边的庄园平静安宁。

厉烨舟从浴室出来时，柔煜川已经睡着了。

超大又柔软如云朵似的床，柔煜川居然缩在最边上，稍微动一下身就会摔地上。

厉烨舟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握住柔煜川悬空的左手，腕上的手表在月色中熠熠生辉，三颗钻石小星星永不知疲倦地奔跑在时间线上。

柔煜川就像星星，精力旺盛得惊人，抗压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悍，正常情况下每天的休息时间最多五六个小时，如果忙起来，连续通宵几个晚上都不是问题，稍作休息后又活蹦乱跳，像今天这么嗜睡，厉烨舟和他同床共枕一年多还是头一次见到。

厉烨舟爬上床，轻轻地把柔煜川捞到床中间抱着。

柔煜川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不知道是睡得太死，还是对厉烨舟有安全感。

厉烨舟拱在柔煜川的颈侧，蹭了又蹭，用力地嗅着熟悉的味道。

但愿是他想多了。

早晨，厉烨舟端着餐盘，脚步轻快地溜达到沙滩。

沙滩的脚感非常好，细腻柔软，赤脚走也不打紧。沙滩上设置了一处木台，摆着几张沙发，四周搭起木架子，挂着洁白如细雪的纱幔。

柔煜川盘腿坐在沙发上，查看邮件。

他穿着合身的衬衫与长裤，头发也打理得整整齐齐，但自然界的海风才不会管你精心打扮了多久，风掀起一缕发丝，跟呆毛似的竖在脑袋上，厉烨舟嘴角抽搐好几下，强忍着笑，先火速拍下照片，然后切换到录像模式，喊道：“川川！”

柔煜川闻声转头，“嗯？”

呆毛迎风招展，十分嚣张。

“川川，你好可爱——”厉烨舟拉长调子，一个猛扑进柔煜川怀里，还不忘随手把餐盘放到茶几上。

柔煜川没吃住力，倒在沙发上，两人滚作一团。

厉烨舟拂开柔煜川额前的碎发，端详他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好，柔煜川的肤色快和细软洁白的沙滩融为一体，“柔教授，我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太好？”

柔煜川道：“早上我用医疗舱检查过了，除了眼睛都正常，钟叹和利特尔顿医生也没有报告异常。”

厉烨舟得了他的允许后，揭开眼罩观察左眼，灰蒙蒙的瞳孔似有浓雾，让漂亮的褐色虹膜都黯淡了，眼白上的猩红血丝依然狰狞。

“奇怪了，为什么过去好些天了都没好转？”

“上次也是好几个月才恢复，不着急。我收到左小姐的消息……”柔煜川谈起正事来岔开话题，“他们搜查了普雷科斯特——也就是那位野心家的住处与办公室等地，收缴了所有传送装置，并且找到一份名单，逮捕所有相关人士……根据掌握到的新资料，可以更快的确定其余失踪船员的坐标，由时空管理局尽快带回来。”

厉烨舟仔细地为柔煜川整理好眼罩，避免阳光照射，才开口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置传送装置？知情人士能经受得住诱惑吗？”

柔煜川拍拍他的肩膀，“那么，他们现在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阳光下，海水泛着宝石般的色泽，海鸟愉快自在地飞翔，海浪声混合着鸟鸣声是动人的乐章，一只红色的小螃蟹举着大小不一的螯，横行霸道，四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类，仿佛身在与世隔绝的仙境。

厉烨舟思考了下中午做螃蟹汤还是清蒸螃蟹，想了想柔煜川的眼睛生病，吃螃蟹要适量，忍痛只选择了清蒸，“不过，我看左小姐的为人处世，她是个理性的人，不会受到诱惑，并且为了避免今后的麻烦，一定会妥善处理。”

柔煜川点点头，“我会向她了解具体的处理结果。妈那边一切顺利，过不了多久需要我出面说明探索计划的问题，就是演一场戏那么简单。所以呢，厉上校，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厉烨舟兴奋地问道：“什么什么？”

柔煜川道：“你前段时间买的花里胡哨的衣服，寄去启明号停靠的港口了？”

“嗯！”

“转寄到这边来，我有用处。”

“诶？怎么用？”

柔煜川神秘一笑，“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在12月31日这一天，厉烨舟终于知道了。

随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一小部分人回家欢聚，在柔氏庄园的主人——柔琰训居住的别墅，举办一整天的宴会。

阿德琳迈着轻快地步伐通知柔琰训，“煜川和烨舟来了。”

门上的小铃铛随着开合清脆地“叮当”作响。

柔琰训听到动静，扫来一眼，瞪着两个像大染缸里爬出来的活宝，愣了三秒，“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