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意没明白这是怎么了，出声询问：“小石头，怎么了？你低血糖了吗？”

秦朗抱得更紧了，低声说：“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秦书意放心了些，摸摸他的头：“怎么了？你有心事？是要升初中了觉得压力大吗？”

秦朗声音低落：“哥哥，你会一直把我当最重要的人吗？”

这问题秦朗之前也问过，当时是在陈矅给了他30%的股份之后……

秦书意忽然福至心灵，有点明白秦朗两次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是什么了。

秦朗的童年和秦书意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被母亲遗弃的经历让秦朗很没有安全感，秦朗害怕被再次抛弃。

秦书意和陈矅走得越近，秦朗就担心秦书意会离开他。所以才会两次问他“我是不是你最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秦书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自己拼命工作，给秦朗更好的物质生活就是最好的爱，却忽略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他对秦朗的心理需求实在太不关注了，他忘了秦朗有着一个不幸的童年。秦朗需要他毫无保留地爱他。

秦书意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暗下决心以后要对秦朗好一点，再好一点。

秦书意温柔地摸了摸秦朗的头发：“你永远是哥哥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难得地打算袒露一些自己内心最隐秘的心声：“秦朗，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朗屏息等着。

几个呼吸过后，秦书意小声说：“其实哥哥想过自杀的。”

秦朗身体猛地一僵，瞬间撑起脑袋，瞳孔微缩，直直地看向秦书意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痛和后怕，仿佛第一次真正窥见哥哥平静外表下深藏的暗涌。

秦书意笑着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可是后来我捡到了你，为了养活我们俩，我每天都很努力地在赚钱，再没时间想那些了。所以你说，你重不重要？”

秦书意曾经以为，这种自毁的念头他这辈子都没机会对谁说出来，但是今晚他却对着秦朗说出来了。

他真的那样想过。在琴姐收留他在奶茶店工作之前，他差点就付出实践了。

那段时间，生存的本能和毁灭的意志来回拉扯，让他的生活犹如行尸走肉。

可有了秦朗，这些都只是曾经了。

他的人生很不幸，却也很幸运。

秦书意抱紧了怀里已经快要和他一样高的秦朗。

窗外，城市的喧嚣似乎被夜色滤去，只留下一种静谧的深沉。这套房子比以前他们住的出租屋窗户大多了，路灯投进来的大片微光在屋内铺陈开，把这间房里的大部分物体都镀上一层浅淡的银光。

秦书意看着这宁静的一幕，放空了思绪，让自己沉浸在这温馨的氛围里。

就在这时，一点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轻轻贴在了窗玻璃上，瞬间融化。

那是一朵雪花。

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无数朵晶莹剔透的六角冰晶，无声地从墨蓝色的天幕深处，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秦书意竟有种天人感应的错觉，像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故事，所以便温柔地撒落一片洁白，回应他的心情。

“下雪了。”

秦书意和秦朗都站到了窗边去，安静地赏了会儿雪。

窗外，雪花在路灯的光晕里飞舞盘旋，渐渐给地面、车顶和树枝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圣洁的银纱，世界变得温柔而朦胧。

秦书意转头看秦朗：“你早点睡吧，我回房间了。”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秦朗在他身后拉住了他的手：“哥哥，你陪我睡吧。你最近好忙，我每天都见不到你，我很想你。”

秦书意想了下：“可以。不过你不能往我怀里钻，就和上次在办公室一样，躺我旁边就行。”

秦朗不太情愿：“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吗？”

“这是两回事儿……你现在又不是小时候，那么大的个子，我抱着你手臂酸。”

秦朗赌气道：“那我再也不要长大了！”

秦书意有时候真拿他没办法，说他幼稚吧，他冷不防说出句话惊呆人，说他成熟吧，有些行为却很幼稚……

秦书意真的困了，他妥协道：“就这一次。”

话音未落，他就被秦朗扑倒在了床上。秦朗把他抱的很紧，脑袋直往他颈窝钻。

秦书意脖子很敏感，连连后退，秦朗就更加靠近，一来一去，秦书意觉得自己都要被变成一张弓了。

“别闹……”秦书意推开秦朗的头，正色道，“再这样我就走了。”

秦朗总算消停，两人抱着睡了过去。

陈矅醒来的时候，秦书意不在床上。他感觉屋外亮的过分，拉开窗帘一看，下雪了。

这一刻的喜悦他想和秦书意分享，于是他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来到客厅寻找秦书意。

客厅的空气中弥漫着煎蛋和面条的香气。

陈矅看见厨房里秦书意和秦朗正在做早餐。秦书意围着围裙，正专注地煎着蛋，秦朗则在一旁帮忙搅拌着碗里的面条，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种寻常家庭特有的宁静。

秦书意看到陈矅了，他望过去，表情有点不自然：“醒啦？刚好赶上吃早餐。”

陈矅往沙发上随意一座，四仰八叉的：“你干嘛起那么早？”

“……你总得吃点什么再出发啊。”

陈矅其实猜到了，但他就是要问出口，然后听秦书意亲口说出这个他预料中的答案。

陈矅心情明朗，哼起了一首旋律熟悉的小调。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秦书意会为他早起作羹汤他信，但秦朗怎么也起那么早？

他狐疑道：“秦朗，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秦书意比要回答问题的秦朗更紧张，竖起耳朵来听着。

秦朗平淡道：“你难得回次国。”

陈矅挑了下眉，很意外秦朗会有这样的回答。

“你真的长大了。”陈矅百感交集，“你哥哥肯定很欣慰。”

很欣慰的秦书意低头给平底锅里的荷包蛋翻了个身，没接话。

陈矅有些遗憾地说：“外面下雪了，我一看到就想和你说，不过你起那么早肯定早就知道了。”

秦书意：“……嗯。”

陈矅吃完早餐就坐出租车走了，秦书意送他上车的时候，还真有点舍不得。

陈矅的出租车已经消失在街尾，但秦书意还没收回目光。

秦朗在旁边悠悠说：“哥哥，他已经走了。你很舍不得他吗？”

秦书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往小区里走，秦朗跟上他，和他并肩走着。

这时秦书意才叹息般说道：“他也真是不容易。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亲人还不挂念，唉。”

秦朗看着秦书意的侧脸说：“可你很挂念他，还帮他运营工作室。”

“不一样的，我在他心里的份量怎么可能比得过他的父母亲人。”

“我看不一定。”

秦书意真是奇了，说的他很了解陈矅一样：“你怎么知道？”

“在哥哥最低谷的时候，我出现了，所以你会觉得我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而在陈矅最低谷的那段时间，是你一直陪着他，所以你在他心里一定也很重要。”秦朗的逻辑清晰得不像个孩子，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冷静。

这个说辞听上去无懈可击，秦书意也一时语塞。

但他觉得还是不一样：“我和他是朋友，我和你是亲人。”

秦朗没再开口。

“对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什么？我可得回去好好看看。”秦书意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沉默。

秦朗神秘笑道：“秘密。”

秦书意三步并做两步地回了家，从秦朗房间的小书桌上拿起秦朗昨天送他的相册。

这本可怜的相册昨天在秦朗的虎扑之下掉到了床边，后来又因为他们互诉衷肠而被遗忘，在床边躺了一晚上。直到秦书意起床，才把它捡起来放回了书桌上。

秦书意坐到沙发上，秦朗坐他旁边。

相册上有密码锁，秦书意输入了1231，相册应声打开。

“这、这是？！”

相册里全是秦书意的照片，有在阳台看风景的，有在厨房做饭的，有在沙发上看书的，有在工作室的，有特写，有全身，有直播截图……每一张都捕捉着他或专注、或疲惫、或微笑的瞬间，角度自然，光影柔和，充满了不经意的温柔凝视。

秦书意本来还以为是他和秦朗的合照之类的，但全都看完了也没看到秦朗。

秦书意很不解：“怎么只有我的照片，你的呢？”

秦朗说的理所当然：“因为哥哥没给我照。”

这言下之意是要秦书意以后多给他拍照。

秦书意挺感慨的，很多时刻他自己都忘了，却通过秦朗的镜头都记录了下来。

他翻看着这些照片，仿佛重新走过了那些忙碌而平淡的日子。

“拍的挺好看的，你自己攒钱买了相机吗？”

“没有。我是用哥哥送我的生日礼物照的。”

九月份秦秦朗生日的时候，为了方便联系，秦书意送了他一部手机。难怪相册里的照片全是最近几个月的。

秦书意夸赞道：“技术不错啊。”他由衷地赞叹，没想到秦朗还有这份天赋。

秦朗不以为意：“又不难。”

秦书意想到聚餐时女同事总是嫌弃他照相技术差，表情有点绷不住。他转而说起别的：“说起来，我们俩好像还没有合照吧。你既然有这么好的照相技术，可别浪费。现在就把手机拿出来，我们自拍一张呀！”

秦朗听话地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调整了一些参数，又换了几个角度，才果断按下了快门。

照片效果不错，秦书意笑得很自然，被他揽在手臂里的少年虽然表情幅度不大，但也能看出来是在真心笑着的。

秦书意问道：“你怎么打印的这些照片？”

“我买了台照片打印机。”

秦书意跃跃欲试：“那可以现在打印吗？”

秦朗去自己的房间把打印机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以后就放这里吧，方便。”他熟练地接通电源，动作轻快。

秦书意看着秦朗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接着打印机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刚刚两人的合照就变成了一张实体相片。

刚打印好的照片带着特有的油墨味和温热感，被递到了秦书意手中。

秦书意直呼神奇，他不得不感慨社会发展实在是迅速，这样的产品在三年前他听都没听过。他小心翼翼地捏着照片边缘，尽量不让指纹弄花还没冷却的表面。

秦书意拿着照片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欢，他兴奋地对秦朗说：“秦朗，你再去买一本相册吧！我们以后要多拍照，多记录，过几年回头看这些相片，肯定会有不同的感受。”

秦朗语气平静：“已经买了三本了，哥哥慢慢把它们填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