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意推开家门，卧室门紧接着也打开了，小石头站在卧室门口，卧室的灯光给他的轮廓上描了一个白边。

小石头竟然还没睡，秦书意都要败给他了。

他今天用嗓过度，喉咙火烧火燎，实在不想说话。

好在小石头很体贴：“哥哥，茶几上有温水，你先别说话，喝点温水润润喉吧。”

秦书意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坐到沙发上，拿起茶几上那杯温度正好的水，仰头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他深呼吸几下，感受着体内温水带来的暖意和家中熟悉的安宁气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

小石头挨着秦书意坐下，小脑袋靠过来：“我睡过一觉了，哥哥不用担心。”

看着弟弟怕他担心向他解释的样子，秦书意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愧疚。他伸手摸了摸小石头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更轻：“不用每天等我的。”

小石头瘪了瘪嘴，语气带着点委屈和依赖：“哥哥不在我睡不安稳。”

秦书意知道这小滑头又开始撒娇了，可这依赖里藏着多少不安，他比谁都清楚。他无奈捏了捏小石头的脸：“你啊……现在我回来了，可以睡了吧？”

“嗯。”

因为直播是工作室新增设的部门，加上工作室资金紧张，所以目前直播这一块主要就是秦书意和陈矅在亲力亲为。虽然工作室的老员工可以帮忙负责一部分商品的发货和退货处理，但是当直播订单大到一个程度的时候，秦书意和陈矅也必须下场干活。

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室要先活下去，多请一个工人就要多发一份工资，老板自己能够撑住的情况下，必须自己顶上。

秦书意是能吃苦的，对这样的高强度工作耐受力比较高。他本来有点担心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陈矅吃不了这份起早贪黑、打包搬货的苦。但陈矅这人不但没有被海量的订单和琐碎的事务压倒，反而活力更胜之前了，他对陈矅的看法因此有了很多改观。

陈矅每天插科打诨，神采飞扬，让弥漫着打包胶带味和键盘敲击声的紧张工作室氛围轻松不少，秦书意本来就是个好相处的人，一顿时间下来，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秦书意以前总觉得陈矅是那种生活在云端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和自己这种需要为生计奔波的底层打工人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更谈不上平等。但这段时间的同甘共苦，让他彻底推翻了之前的偏见。

秦书意和陈矅每天都在高强度工作。他们白天参与发货，清点剩余库存，处理退货，上播前要做好商品链接，做好商品搭配，准备好讲解话术……晚上直播，秦书意要不停说话和换衣服，陈矅稍微轻松点，但也要集中精力对弹幕内容做出反馈。

日子过得很充实，营业额指数级上涨，工作室资金回笼，陈矅招了新的工人来发货……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连续工作了半个月后，秦书意提出要休息两天。一个原因是秦书意实在是撑不住了，他最近都快把金嗓子喉宝当饭吃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小石头的生日到了。

最近他下班很晚，常常凌晨一点多到家，第二天十点左右醒。

为了和秦书意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小石头就自己做作业，做完先睡一觉，凌晨一点左右醒过来等着秦书意。

陈矅很痛快地给秦书意批了假——事实上他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到极限了——并且非常自然地提出要去秦书意家蹭饭。

陈矅被断绝经济支持后一直住在工作室，最近和秦书意一起，忙得上顿不接下顿的，也很想吃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小石头的生日是过的他们相遇那天，9月19日，今年刚好是周五。午后的阳光带着初秋的暖意，秦书意和陈矅下午去了儿童手表专卖店，选了一款最新最贵的手表。他这段时间赚的佣金不少，花起钱来痛快得很。

陈矅则买了一台学习电脑，说要给小石头做生日礼物。

换作以前秦书意肯定会坚决推辞，但是这段时间两人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他很自然地感谢了陈矅，还调侃他花钱如流水的习惯一点没变。

选完礼物两人又一起去了好久没去的菜市场。喧闹的市场里弥漫着新鲜蔬果和生鲜水产混合的气味，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他们买了一条吃起来无刺弹牙的鱼，小石头最近都是自己去楼下吃的早饭和晚饭，十分草率，秦书意必须得给他补补营养。最后他们去取了秦书意前几天就定好的蛋糕。

满载归家后，秦书意不紧不慢地系上围裙，陈矅也踱步进了厨房，探头探脑道：“有需要帮忙的吗？”

秦书意挑挑眉，想起了上次陈矅来吃饭时那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他心里腹诽，果然形势比人强，曾经的富二代落魄后也得接触这油烟缭绕的人间烟火了。

陈矅的心思和他却不一样，他就是单纯觉得这种时候一起做个饭什么的很温馨。他想要那种暖融融的、家人般的感觉，所以才提出要帮忙。

秦书意遗憾道：“我家里只有一个围裙。你衣服都挺贵的，溅上油多可惜啊。”

陈矅看看自己打理起来十分麻烦的羊绒毛衣，非常不以为意：“这种不耐造的娇气衣服死就死了，我不心疼。”

说完就取了个土豆来削。

可老天爷并不让他如愿，他错误的削皮手法看得秦书意一愣一愣的，连忙夺过削皮刀，坚决道：“算我求你了，你去沙发上看会儿电视吧。你的手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他可不想生日宴发生血光之灾。

陈矅笑得很灿烂，带着点促狭道：“哎呀，你心疼了？”

秦书意没好气地说：“我是怕打包的时候少一个苦力！”

陈矅笑嘻嘻地去水池边洗了手，哼着歌出去了。

秦书意莫名其妙，完全没明白陈曜被“嫌弃”了怎么还能美滋滋的。不过他习惯了陈矅的跳脱，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他拿起陈矅削到一半，表面坑坑洼洼的土豆，熟练地处理起来，厨房里很快响起规律的切菜声。

小石头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味。那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抚平了他一连好多天没见到哥哥的怨念。

他的心变得轻盈起来，雀跃地跳动着——他就知道，哥哥一定会在今天休息，一定会给他过生日！

小石头转动钥匙，飞快开了门，“哥哥”俩字因为看见坐在沙发上那个悠闲自得的身影而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换成了硬邦邦的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陈矅非常为自己买的学习机不值得：“你那什么语气！我当然是来给你庆祝生日的了！”

小石头的心情瞬间从云端坠了下来，那点雀跃被一种强烈的领地意识和不满取代。

他不喜欢陈矅，最近尤其不喜欢。

因为哥哥最近和陈矅走得太近了，和陈曜在一起的时间远远超过和他在一起。

可是哥哥很看重陈矅这个朋友，又因为当初找工作的事儿对陈矅很感激，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不爽和烦躁，没理陈矅，径直走向厨房。

小石头走进厨房，看见秦书意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的鱼汤翻滚着奶白的泡泡，香气四溢。听到小石头进来，秦书意只转头瞥了一眼道：“很快就好了。和你陈矅哥哥去沙发上聊聊天，或者看会儿电视。”

小石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凑到灶台边，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的鱼块：“我帮你吧哥哥。你最近都好累了。”

秦书意笑笑：“你什么时候还会做饭了呀？我怎么不知道？”

小石头走到水池边，开始认真清洗金针菇：“这段时间自学的。本来想哪天给哥哥一个惊喜的……”

秦书意这下真的意外了，他看着弟弟低头认真洗菜的侧影，心头猝不及防地涌上一股热流，柔软得不像话：“我们小石头长大了。”

小石头撇撇嘴，手下动作不停：“也不是很大，过了生日也才十岁。”他好想快点长大，长成能真正为哥哥遮风挡雨的大树，而不是只能被动等待、需要照顾的小孩。

秦书意没有拒绝小石头的帮忙，因为那句“想给哥哥惊喜”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不忍心破坏小石头的积极性和这份心意。

三人还算融洽的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鱼火锅。收拾完碗筷，陈矅撸起袖子提出要洗碗，秦书意有点不放心，担心陈矅把碗摔了。但陈矅很坚持，说不干点活觉得白吃白喝不好意思，秦书意也就不再阻止。

陈矅没洗过碗，需要秦书意全程指导。厨房里回荡着秦书意“洗洁精少放点”、“水冲干净”、“碗边也要擦”的指导声。

秦书意边指导边在心里吐槽：这速度，还不如我自己洗呢，至少能快三倍……

好在陈矅除了洗得慢、水花四溅以外，没发生碗碟粉身碎骨的惨剧，洗碗一事总算顺利结束。

秦书意从冰箱里拿出那个精致的六寸小蛋糕，小心地插上了数字为10的生日蜡烛，用打火机点燃了。小小的火苗跳跃着，在关了灯的昏暗房间里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光晕。

陈矅播放了手机上的生日歌伴奏，秦书意和陈矅跟着音乐，轻声给小石头唱生日快乐歌。

跳动的烛光里，三张年轻的脸庞被柔和的光线笼罩着，秦书意带着温柔的笑，陈矅表情轻松愉快，小石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蜡烛。

一曲终了，秦书意鼓掌：“小石头，生日快乐！快，吹蜡烛许愿吧！”

小石头闭上眼睛，双手在胸前紧紧相扣，长长的睫毛在烛光映照下投下好看的阴影。他在心底无比虔诚地默念：希望哥哥可以不用那么辛苦，希望哥哥能多陪陪我，希望……哥哥永远和我在一起。

“呼——”

蜡烛应声熄灭，一室黑暗温柔地包裹住了这个十岁男孩最纯真的心愿。

三人晚饭吃得饱，蛋糕大家都只是意思一下吃了一口，剩下的放冰箱明早吃。

陈矅先送出了自己包装精美的礼物。小石头知道这个学习机很贵重，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但礼物的分量和对方特意来庆生的举动让他无法再冷脸相对，屈从于钞能力和一丝丝感动，小石头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

陈矅很是欣慰，看来这小子也不是油盐不进嘛，还是有收买的可能性的。

秦书意接着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小石头的反应比收陈矅礼物时明显热烈和高兴多了。

他先是现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包装盒，然后屏住呼吸，轻轻取出了那块黑色的、屏幕光亮的电子手表，爱不释手地抚摸了一番表带和屏幕，才抬起头，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兴奋看向秦书意：“谢谢哥哥，我好喜欢！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陈矅：“……”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收回刚刚的一丝欣慰——小石头这厮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兄控！

秦书意笑着接过手表，动作轻柔地帮小石头把表戴在细细的手腕上：“你喜欢就好。”

给小石头过完生日，时间还早。但陈矅和秦书意最近都透支得厉害，精神一放松，浓浓的倦意就席卷而来。于是陈矅早早告辞回工作室休息，秦书意也早早洗漱完准备睡觉。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秦书意进卧室的时候，看到小石头正盘腿坐在床上，低着头，无比专注地研究着电话手表的功能，手指在小小的屏幕上小心地点划着。

秦书意也感兴趣地凑过去，挨着他坐下：“怎么样，会用了吗？”

小石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眼睛还黏在屏幕上：“嗯。基本会了。你手机上下载一个软件，能看到我的位置。我已经把你的号码加入通讯录了，以后我想你了就可以给你打电话！上面还有闹钟功能，可方便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雀跃。

秦书意看着小石头兴奋的样子，心里很是欣慰满足，看来这个礼物送得再合适不过了。

他放松身体，躺进柔软的被窝里，舒服地喟叹一声，眯着眼睛道：“你慢慢研究吧，哥哥先睡了。”

连日积累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上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

小石头闻言，立刻收起手表，也迅速躺了下去，像只困觉的小猫，熟练地挨紧秦书意，挪了挪脑袋，让自己的头窝在秦书意温暖的胸口。

他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小声咕哝：“嗯，是哥哥的味道。”

秦书意已经处于半睡半醒之间，意识模糊，闭着眼，嘴角无意识地牵起一个浅笑的弧度，声音含混得几乎听不清：“所以哥哥是什么味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