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在江北水师营地等了两天,始终不见他们口中的国公爷回来,连楚真一也杳无踪迹。
士兵进进出出,陆续押送了许多教众出营,有些放归家,有些则被带往卧秋府衙审讯。
到了第三天,她去找飞鱼。
士兵却告知,飞鱼大人已动身前往卧秋府寻楚国公。
这等于,她彻底被那些人丢在水师营里不管了!!!
第四天,营里扣押的教众尽数被送走。
小仙再也坐不住,逮住此地的副将问:“请问,阿仇……你们口中的白莲教主伊兰仇死了吗?”
恰在此时,莲侍被官兵带进营地,远远望到小仙就飞奔过来:“啊啊啊……”
小仙眼前一亮,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又观察一番:“他们把你救出来了?”
游雀把人送到就要走,却被小仙跨步拦下,他只得再次低头行礼。
“你们国公爷呢?”小仙眼眸流转,又加一句,“我命令你据实相告!”
游雀张口,半晌才道:“伊兰仇抵死顽抗,又在地底通道设伏,引国公爷入局。今晨,国公爷被蛊人偷袭,划伤后背,正在卧秋府宅院疗伤。他昏迷前,叮嘱属下把没问题的莲侍送过来。”
“!”小仙回头看向重重点头的莲侍,按他的意思是莲侍已经被救出来几天,通过他们的观察确定人没问题才送来。
这些人……
只是,没想到楚国公不出现,竟是受了伤,“伊兰仇呢?”
“他已死。国公爷说,悬城暴尸,以儆效尤。”游雀睨向她身后的莲侍,以及营地副将,颔首后转身离去。
“等等,”小仙从伊兰仇死讯中回神,再次拦他,“带我去见他……你们的国公爷。”见他面色犹豫,追句,“本夫人命令你,带!我!去!见!他!”
这四天里,只要不出营地,这些人任他差遣,尤其是搬出夫人名号,这些人更是如鹌鹑似听话。
游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从她的自称里醒过神。
——若是陛下没有失忆,绝对不会如此自称,更不会如此语气、情态关心国公爷!
飞鱼……跟陛下说了什么?
“回夫人,国公爷有令,夫人须待在水师营地,哪都不能去。京城已派人南下,正在来接夫人的路上。”
“是么。”小仙从衣袖里抽出一把长刺,正是那夜从蛊人身上摸来的武器,指向他又旋即指向自己的脖子,“你不带我去,我就自伤!”
副将一脸惊骇,大气都不敢喘。
游雀:……
——陛下确实失忆了!
“啊啊啊……”莲侍急忙拉住小仙握刺刃的手,使劲摇头,又掏出一支缀玉兰花苞的银簪递去,“啊啊……”
再主动给小仙插在发髻上。
小仙摸着头上银簪,忍不住笑出声:“你还记得有人在等我。”
莲侍用力点头,以手比划,提醒她不要轻易自伤!
游雀见没自己事,转身要走。
结果走出几步,发现陛下还跟着,回头看去:“夫人?”
再看向后方杵着不动的副将,对方直接撇开脸,一副不打算管的样子。
副将:佛太大,拦不住。这夫人都亮兵器了,说明三天已是忍耐的极限。挡一回是一回,下次这般闹,咱庙小也抗不住啊!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走那边,我走……这边,怎么了?”小仙睨他,又示威般瞪向作壁上观的副将,大摇大摆朝营外走去。
守营士兵看她出来,身后还跟着游雀大人,只行礼并不阻拦。
游雀都愣住:“夫人……”
小仙哪会听他啰嗦,拉住莲侍就跑。
这么简单的狐假虎威都不懂,笨蛋!
“莲侍,带我去卧秋府!”
莲侍点头,拉着她一起跑。作为哑巴圣女,被关了太久,出来后谁还想再被关?
游雀回头看向营地守门人,再看直接拱手“送客”的副将,以及营外即将跑没影的两个女子,彻底服气。
“我算是懂了国公爷为什么一见陛下就恨得牙痒痒!”
——她把别人都当傻子,问题是真有傻子会配合她!!!
而国公爷就是那个最不愿配合陛下演戏的人。
游雀只得骑马追去。
最后,他把马让给小仙,自己牵马,引着她前往卧秋府。
*
小仙先抵达卧秋府的城楼下,望向悬在上方的伊兰仇、王教侍等人尸体。其余尸体显然已被挂两天多,恶臭难闻,满是蚊蝇。
伊兰仇的尸体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依稀可见青白肤色,胸前一个大洞,看起来是轩辕枪所伤,血迹暗红,显见死的时间不长。
她在尸体前着实愣好一会儿。
——他就这么死了?
他确实该死,可他毕竟是祁药儿的义兄。药儿若知道他死了,该多伤心!
尽管药儿一直说已没有亲人,可小仙知道,祁药儿心底还是把伊兰仇当作亲人。
旋即,小仙想起出城被人跟踪下药,定有人暴露她的行踪。
会是药儿吗?
但不可能是他。
游雀出声提醒:“夫人,国公爷就在城中宅院。”
小仙侧眸:“他是怎么死的?”
游雀仰看城楼上的尸体:“说来话长,国公爷利用南蜀蛊笛,尝试反控蛊人,差点成功时遭到蛊人偷袭。
伊兰仇在蛊人蛊术争夺时遭到反噬,又受国公爷一枪,毙命而亡。”
游雀牵着缰绳边走边说,穿街过市,府君衙门口围一堆人,在那跪求释放亲人。
小仙好奇看去:“这里怎么全是女子,她们在干什么?”
游雀淡定回禀:“白莲教收得都是男性教众,再用圣女为饵,以长生骗局蛊惑他们服用掺了蛊毒的药水。若长期服食,最终成为伊兰仇的蛊人刺客。
如今,白莲教总坛被抄,中蛊毒颇深的教众都被送进府衙大牢,暂时没有被释放。
这些女子是替他们夫君、父亲 、兄弟等求请的家人。”
小仙想起那三名被烧女子,只道:“那些教众罪恶滔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
游雀不置可否,这是府君衙门该做的事。
一旁莲侍“啊啊……”比划,又指向当中一些孩子,做了流泪悲伤的举动。
小仙替她解读:“你说那些人也是被蒙骗,而他们的孩子无辜,没了爹,会变成像你一样的孤儿?”
莲侍重重点头,目里流露悲伤同情的。
小仙只道:“莲侍心善,可是那些人玩弄女子,眼睁睁看她们烧死,就该千刀万剐!”
游雀回头看去。若是以前身在朝堂的陛下,哪会这样直白记恨。
不远处,一名体态丰腴的女子提着鸡毛掸子打在男人肩背:“老娘赚钱养家,好吃好喝养你,你却跑外面信什么狗屁长生教。
那教干什么?不就是让你有机会骑在女人头上作威作福。
你个畜生……老娘打死你!”
“娘子,别打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我不信了,不信了……唔唔……”
“你还敢信?那些人都被抓了!你若再敢去凑做堆,老娘让人打瘸你的腿!”
“不敢不敢!”
男人被女子拎着耳朵回家院。
小仙在马上看到这幕,恍然:白莲教利用男子弱点,以圣女引诱那些生活不如意的男子,从而有了这大批信众。
这是女子为帝的年代,民间女子地位提高,可以压制男子天生称雄的本性。
前方,一户人家正在分发喜糖。
“恭喜啊,生了个女儿。”
“是啊是啊。待六岁入了小学学府,有那资质一路读上去,说不定能成为女帝陛下眼前的红人。”
“哈哈哈……陆某多谢诸位吉言……来,接喜糖喜糖……”
小仙路过此家门户,顺手接把喜糖,道句“恭喜。”
她看向这家人欢天喜地进院的场面,不由沉吟:
——倘若这家人生得是男丁又会如何?
明明大庆不限男女做官,却因女帝执政,让男子生来就低人一等。
可是,倘若今日执政为男子,这世间又是何模样?
或许,如白莲教、地莲坛边看到的景象,女子被关在宅院,借个名头,任意肆玩,末了一把火烧、一张草席裹,潦草身后事。
小仙陷入思考。
“夫人,前面就是了。”游雀牵着马绕出长街,进一处寂静宽巷,扶小仙下马后让府上管事开正门,“夫人回来,开大门迎接!”
管事虽有疑惑,还是听令开了庄子大门。
小仙压下几番心思,穿过前院,直入后堂园林。
后院里有不少长衫宽袍者正走来走去,各个神色惶惶。
她不解问:“这是在干什么?”
飞鱼正焦头烂额,看到她喊了声:“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些人好似看到救星,急忙围住小仙,推出一人解释:“夫人啊,不是我们不救,实在那两条蛇太阴毒。
我们也不敢近前啊,前头那位大夫被咬了,仅吊着口气呢。”
小仙明白这些人是大夫,想起国公爷身上确实有一条蛇,听来竟变成两条?
她随大夫们走进房间,靠近床榻,两条蛇从床上人衣袖中爬出来,盘踞在他后背伤口旁边,嘶嘶吐信,威慑众人。
小仙身后的大夫纷纷后退,七嘴八舌解释,这不能怪他们见死不救。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不敢近前。
床上的楚天机脸色如霜,左臂、后背一片紫血暗污。
小仙重重地呼口气,沉心找飞鱼:“你呢?你是他属下,不能引走它们?”
飞鱼指着自己,连忙摆手摇头:“它们凶得很,平日也只认国公爷。往日国公爷也没受过伤,哪晓得他一昏迷,这些蛊蛇六亲不认,不让人近国公爷身。”
小仙环视一圈,自动忽略要上前的游雀,见一名大夫手里拿根长棍,显是试过用棍子挑蛇。
她回头看向床上人,垂眸凝思,快步上前把棍子抢过来。
那大夫在后头急嚷嚷:“不行啊,夫人!它们动作极快……”
小仙已径直上前,试图引走一绿一黑两条蛇。
然而,绿蛇没动,黑蛇却猛地扑向她握棍的手腕,弹射的力量和速度远非普通蛇类可比。
瞬间,蛇咬在她握棍子的手侧。
“啊……”小仙心有准备,还是没躲过去,被咬瞬间用力甩手,将黑蛇甩落在地。
游雀趁机用瓷盆兜头盖住,再一脚踩实。
飞鱼见状,搬来镇纸石条压在盆上,总算控制住黑蛇。
小仙见解决一条,挡住莲侍想要替自己包扎的举动,准备对付第二条翠绿小蛇。
后方大夫又嚷嚷:“使不得啊,夫人,这蛇剧毒!沾都沾不得,也聪明得紧。它定是等黑蛇先攻击,再伺机而动。一旦被它咬,立时毙命啊!”
游雀也上前劝阻:“夫人,不可再试!”
小仙侧眸看去:“你敢杀了这翡翠头?”
游雀哑口。
这条翡翠蛊蛇是五毒府君送给国公的护身蛇,轻易不可斩杀而靠近必被攻击。
飞鱼紧张地拉住游雀,脸色涨红,神情复杂得仿佛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