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蕾有些惊讶,她默默重复了一遍:“去找方源?”
宁作野点头,目光却看向窗外:“没错。海乡的秘密与王子有关,那深夜的降临理应与方源相联系。”
陈新蕾想起在回忆中,方源第一次化作人形的那天,便是在一个朦胧的月夜下。思索片刻,她觉得宁作野说得很有道理。
陈新蕾犹疑:“但问题是……”
问题是,被软禁的他们,要怎么逃出海乡,前往大海呢?
他们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门外有已经背叛的李成辉和身为伥鬼的张大伟,唯一可能逃出去的路只有打破窗户,从二楼一跃而下。
陈新蕾这时才明白宁作野看向窗户时那犹豫徘徊的眼神——从高处跳下,对她而言无疑是坠落刀尖,生不如死。
宁作野沉声:“不仅如此,往大海跑的时候我们一刻也不能停下……”
他着重说了到时候海乡居民会出现的异常。当时他一刻不停拼命狂奔,也才将将到达文老的房子。可如今他们却要越过海滩直奔大海,更关键的是,文老是生是死尚未可知,那间孤零零的房子恐怕没办法为他们提供短暂的庇护与缓冲了。
陈新蕾咬牙:“没关系,我可以……”
宁作野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开玩笑,过程艰辛绝不是你能想象的,或许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新蕾不服输,她摇摇头:“尝试后再放弃和还没开始就放弃是不一样的。至少这一刻我没办法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宁作野见她坚持就没再劝,两人敲定了一些细节,决定至少要等到饭点才能动身。
抓住张大伟一家松懈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逃出去,奔跑、冲刺!
这个机会没让宁作野二人等很久,没过一会,屋外就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紧接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外停留了许久。
此时宁作野已经提着木制椅子隐藏在角落,两人对视一眼,在敲门声响起时,陈新蕾缓缓上前打开了门。
来的人是李成辉。他手里端着一堆饭菜,见到陈新蕾竟然也没有丝毫的尴尬,神态自若道:“吃口饭吧。”
陈新蕾现在看到他就恶心:“你真是令人作呕。王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触怒‘02’也要背叛。”
李成辉反而笑了,他不可思议道:“触怒‘02’?你们又怎么知道,背叛爱情的不是方源?”
陈新蕾瞪大了眼睛,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李成辉:“就算你没看过真正的过去,海乡种种异常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李成辉一意孤行:“事情结束后,王子自然会将秘密告诉我并送我离开,就不劳你操心了。”
陈新蕾:“……”
她懒得再白费口舌,按照计划中的那样,迅速出手打翻饭菜!
就在碗勺碎裂的同时,宁作野也瞬间出手砸碎了窗户!
碗勺和窗户同时破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刺耳而又复杂的声响。碗勺的碎裂声清脆而短暂,像是瓷器在瞬间崩解,发出“咔嚓”一声尖锐的声响。
与此同时,窗户的破碎声则更加沉闷而厚重,玻璃在巨大的冲击下“哗啦”一声爆裂,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撕裂开来。玻璃碎片四散飞溅,发出“噼里啪啦”的撞击声。
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破裂声几乎不分彼此。巨大的声响掩盖了窗户的破裂,李成辉吓了一跳,他狐疑地看了看屋内,总觉得单是碗筷破碎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但陈新蕾并不给他机会,就在宁作野打破窗户后,她立马高声尖叫,大声呵斥李成辉:“你干嘛!!拿个碗都拿不好吗!”
李成辉还有点懵:“什么——不是你打翻的吗!你在说什么!!”
陈新蕾还在撒泼:“看到你就气饱了,一事无成的弱智!!”
说完,她用力甩上房门,“砰”得一声巨响,把李成辉涨红的脸与破防的话语全都拦在外面。
陈新蕾爽得拍手,她看向呆滞的宁作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骂出口果然舒服多了。”
宁作野:“……”
两人动作很轻很快,宁作野先从破碎的窗户中跳了下去,二楼落地,他不得不翻滚了一圈缓解冲击力。随后,他找了点缓冲物,方便陈新蕾跳下来的时候不会太痛苦。
饶是如此,陈新蕾落地还是脸色惨白,身体止不住得颤抖,蜷缩了一会才缓过来。
确认张大伟暂时还没发现异常,两人开始狂奔!
或许是饭点,海乡的镇民大多都在屋子里吃饭,鲜少有人注意到逃跑的两人。但随着距离的拉远,逐渐有镇民发现——
“快来人啊!!!”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犹如兽群中集结的号角,又好似点燃的烽火台,镇民迅速涌了上来,像一片纯白的潮水,要将宁作野和陈新蕾溺毙。
陈新蕾已经有些气喘了,她咬牙,强忍着脚下刀割般的苦痛,拼命奔跑。
她的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小丽涂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逃”。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仿佛在催促着她,逼迫着她继续向前。
她不敢想小丽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学了什么叫“逃”,又是怎样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写下这些呐喊。
——逃、逃出去,逃向自由。
宁作野在前方狂奔,他手里紧紧握着匕首,眼神专注而冷漠,恒久地注视着大海的方向,熟练地割断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镇民的喉咙。
腥臭的血溅了一身,宁作野面不改色,随手抹去脸上的热血,一刻眼神也不曾为尸体停留。
前仆后继的、犹如厉鬼的镇民,让他突然想起,在现实那个“家”中,李勇恶魔般的面孔。如果他能够更果断、更早逃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宁作野神情恍惚一瞬,差点被身后的镇民抓住衣角。已经跑在前面的陈新蕾狠狠抓住他的胳膊,低声骂道:“你是想死了吗?!”
他回过神来,看见陈新蕾的眼睛,却让他想起另一双坚韧的、温柔的眼眸。
眼眸的主人说:“不要害怕,你是最坚强最厉害的小野对不对?……没关系的,分你一个苹果,不要为我哭泣。”
我为什么要为你哭泣?
宁作野听见自己这样反驳,虽然嘴硬但还是伸手接过那颗红彤彤的苹果。如同夏娃吃下禁果,他也被那双眼眸捕捉、吸引、沉溺。
思绪在飘远,脚步却不停,两人就这样,在炽热的日光下,踏着血雨腥风,奔向一切的终点。
宁作野一路狂奔,到达海滩的礁石处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他双手撑着膝盖,汗水顺着脸颊滑落,看起来像是泪。
一旁的陈新蕾也没好到哪去,她伏在礁石上。脚下血迹斑斑,浑身上下都痛得抽搐,整张脸失去了血色,脆弱得仿佛一吹就破碎。
宁作野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海滩并不安全,我们得快点找到潜入海底的办法。”
陈新蕾看起来快要昏厥了,她嘴唇直哆嗦,张合了很久愣是说不出一句话。宁作野也没有听取陈新蕾建议的意思,他休息了片刻,眼神注视着平静的海面,冷静道:“待会我先潜入海底试试,你在岸边等我。”
从陈新蕾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宁作野平静冷漠的侧脸,此刻的他失去了所有表情,仿佛潜入海底对他而言只是说说那么简单。
陈新蕾实在太虚弱了,她喘了好一会,挣扎着开口:“……不行,太危险了。”
宁作野扭过头去看她,不容置喙:“这不是商量。”
——难以形容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仿佛蔑视,又仿佛悲悯,但陈新蕾很快察觉到这种情绪不是针对她的,在宁作野眼中,好像有另一个世界的雨季,潮湿、空旷。
陈新蕾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宁作野的反常。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宁作野手中的匕首吸引过去,她想起宁作野拿出贝壳发卡时,她问怎么了,宁作野回复说“杀了条鱼”。而就在刚刚,宁作野刺穿镇民喉咙的手法干净利落,面冷得犹如“杀了条鱼”。
于是陈新蕾沉默片刻,没再阻拦宁作野独自潜入海底的决定。
宁作野站在礁石上眺望海平面,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永远明媚的日光、阴影笼罩的海乡……他神情冷漠,想起方源如今腐朽破烂的模样,头也不回地扎进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