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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一一七 青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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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州营连夜搭建油布雨棚来遮盖粮车,棚中不许见火,一片漆黑里,只听见噼里啪啦的大雨敲击声。

李寒没有萧恒那样卓越的夜视能力,一进就是个睁眼瞎,便十分坦然得抓着萧恒手臂跟随巡视,道:“许凌云全部粮草悉数在此?”

“悉数在此。”萧恒道,“但有一桩棘手之事。”

李寒察觉他叹一口气:“哨子探得,许凌云这批军粮里,有一半用作赈济。我又派人打探了青公所带的粮食数目,根本不足松山百姓十日取用。想必是快马先至,先于我们抢占时机,等许凌云的赈济粮到后再行发放。”

李寒问:“将军察看过了,数目对得上?”

萧恒道:“雨天粮食容易沤烂,存放军营中是为了及时取用。如果不是有一部分要拨给城中,不会全部就地存放。城中一旦断粮……”

片刻沉默,唯有大作雨声。

过一会李寒才开口:“将军放心,更着急的是许凌云。如今筹码到了我们手里,不出两日,必有使者前来谈判。”

萧恒道:“许凌云奉圣旨清剿咱们,和谈是公然抗旨不尊。崔清和吕择兰前鉴犹在,他又是一氏之长,不敢冒这个险。”

李寒笑道:“将军忘了,家师亦在城中。只要将军这几天看好粮草,我们就有条件再度转圜。自然,也需提防对面用计,他们若真有诚意,遣派的来使只能是松山如今的长官。”

果不其然,两日之内许凌云再袭萧恒大营,正在李寒预料。既在他掌握,大军袭粮之计亦是次次落空。

第二日夜,李寒拉住萧恒坐镇帅帐,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郦丛芳走入帐中,先闻到一股扑鼻酒香。一抬头,见帐间一丛篝火,吊一瓦罐,萧恒正拿木勺缓缓搅动。

李寒手捧热酒坐在胡床上,见郦丛芳来毫无意外,“郦长史脚步快,雨大,先吃碗热酒暖暖身。”

帐中另有一只酒碗,一架胡床。

郦丛芳道:“萧将军料到我要来。”

萧恒道:“军师的先见之明。”

郦丛芳接过酒碗,碗中酒水微晃,沉一张自己的扭曲面孔。他低声道:“战事一出,我本是无颜面见将军和李郎……”

李寒笑着打断:“哪里,各为其主,各谋其事嘛。”

萧恒随即抬手,“长史请坐。”

二人毫无眼神交流,言行却极其默契神会。郦丛芳落座,缓慢吞一口酒水,李寒也吃一口酒,直接越过萧恒道:“长史既然戴月而来,就是想再谈这桩买卖。只是不知此事是许老将军授意,还是长史一人所为?”

郦丛芳忙道:“在下为民请命,也得了青公授意……”

“那就是许帅并不答应。”李寒微微一笑,“而这件事,郦长史,你也做不了主。”

他摇了摇酒碗,“既做不了主,咱们也无需消磨功夫,将军的确有拯救生民之意,只是我们如今自顾不暇,做的是交易,不是赈济。”

萧恒将木勺丢下,看向郦丛芳,“雨夜路滑,长史吃完酒,回去慢走。”

郦丛芳急声叫道:“萧将军!”

他扑通跪地,双肩微微颤抖,“将军入城之事是在下之罪,将军但管将我碎尸万段,我绝无怨言!只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天灾如此,生民何辜啊!我只将军怒气难消,只求将军……将赈济灾民的粮食还回来吧!”

李寒将酒碗一丢,滴溜溜旋转声里,他冷笑一声:“长史这话好笑,若什么都能有来有还,我无辜罹难之百姓、为国捐躯之将士为何没有魂灵重归之日?郦长史,当时将军尚未入城,就率先发放一万石粮食,此心不可谓不诚,却被长史辜负至此。有道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他叹一口气:“但事关十万百姓性命,将军就再信长史最后一次。但这次,需要长史先拿出诚意。”

李寒凛声道:“请王师撤出松山界,后退百里。”

郦丛芳一怔,“这……李郎,不是我不愿应允,只是许帅军队已驻城下,如何肯退?在下不过刺史手下的一介属官,人微言轻,许帅又岂会听从下官一人之言撤军北去啊?”

李寒笑道:“这就是长史的事了。王师不退也可以,那长史就不要想从萧将军手中拿走一粒粮食。许帅若执意要战,萧将军的确难以应付,如今虽连绵大雨,但叫粮草做陪葬的一把大火还是能烧起来的。”

他掸掸衣衫,走到郦丛芳面前,“之前丢在城中的粮草应该也够数日吃用,长史无需忧心,慢慢想。等有了主意,我们再说不迟。郦长史,请。”

郦丛芳抬头,李寒纹丝不动地扮笑容。萧恒立在瓦罐旁,眉头微蹙,不发一言。

郦丛芳再躬身一拜,举步要走。

突然,萧恒在身后叫道:“郦长史留步。”

他问了一个非常跳跃的问题:“青羊大坝是谁主持修建的?”

郦丛芳有些莫名,如实答道:“是使君倪端辅。”

“但这位使君并不在此地。”

“松山一涝起来,倪使君就请奏回乡丁忧了。”

“是父丧还是母丧?”

“母丧。老夫人是正月底驾鹤归西的。”

“原来丁了个远逾半岁之忧。”李寒不免皱眉,“这样荒谬的折子,竟也能批复下来?”

郦丛芳叹道:“二位有所不知,使君同金吾卫范大将军有旧,大将军又是陛下的股肱重臣。何况陛下对慧烈皇后欲养而不待,如此母子牵挂之情,想必最切圣衷。”

他有点困惑,“将军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萧恒道:“前几天我到青羊坝看过,水位不大对。”

“我虽孤陋寡闻,但也听说青羊坝天下第一的美名,倪端辅更是因筑坝有功才坐到一州刺史之位。松山暴雨逾月,但青羊坝三渠排水,虽然水位肯定会涨,但不该涨到这么高。”

李寒想起一事,“青羊坝从开工到竣工,共耗时多久?”

郦丛芳道:“新帝登基后下诏修建,去年年底建成。”

“不到二年?”

“是。”

“主工是谁?”

“是使君的一个本家。”

李寒手摸上嘴唇,开始神游物外。

萧恒看他一眼,向郦丛芳抬臂,“没别的事,长史慢走。”

送走郦丛芳,萧恒走到李寒跟前,本想敲他的手,但怕他将嘴撕破,也就忍住没动,问:“怎么了?”

李寒眉头紧皱,又摇摇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手指终于离开嘴唇,“这倪端辅能修成青羊大坝,当是治世良臣,可如此良臣竟在粮荒闹起时临阵脱逃,还找了这样层层嵌套的关系……倒像奸臣。”

萧恒道:“是奸臣,未必不是能臣。”

李寒看他片刻,笑道:“将军如今很懂帝王之道了。”

萧恒也笑了笑:“渡白现在更会骂人。”

两人相视一笑,萧恒语气微沉:“青羊坝水利关乎两岸生民,半点马虎不得,等眼下之危暂缓,我就派人去打探。”

他向帐外扬声道:“叫梅统领,问他存粮的台子架好了吗,到我这儿来一趟。”

李寒端起酒碗凑过去,等萧恒再给他添酒,边道:“咱们行兵也快一个月了,按时间算,少公也该到了南秦,有没有什么消息?”

木勺一顿,些许酒水溅出碗沿。

萧恒道:“暂时没有,也不便宜。”

“没消息,有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李寒颔首,语气仍严肃,“如今碧蛟江水涨,将军不如捉条鲤鱼来传尺素,顺流而下,两地相思一夕达。”

听他打趣,萧恒只道:“他那边行事隐秘,我写信反倒坏事。一个月,再等等吧。”

行军之中,二人敢多饮,这一碗空就将酒水撂开。外头雨声未小,喧哗之声却渐渐大作,帐帘一掀,梅道然活动活动脖颈进来,随意一抱拳,“粮食依旧搭台储放,再放五日应当不成问题。

萧恒点点头,“外头在吵什么?”

“嗐,这几天烧锅做饭,一点干净水都打不上来。咱们这地挨着碧蛟江,本想去上游取水吧,结果水桶一下,满满的都是沙土石子,还有不少破砖头。今天火都没开成,免不了有牢骚。”

萧恒皱眉,“沙石,砖块?”

梅道然道:“这不雨下的大了,从山边冲下来的。”

萧恒心中一紧,“把打来的水给我。”

梅道然和他对视一眼,也神色一变,忙冲帐外叫道:“抬一桶水来!要上游打的!赶快!”

水桶很快被抬进帐中,萧恒掬水察看,满满的泥沙碎石,果真还有几截断砖。

萧恒双手垂膝蹲着,“松山松山,就是一步一松树才得这个名头,雨水真能把山上的土石冲成这样,松树至少得折了小半。”

但山上树木并无异样。

李寒道:“且碧蛟江以水清著称,绝不可能有这样多的泥沙。”

他眉头一紧,将袖子搂到肘间,也蹲身去搅合水桶,突然动作一停。

李寒举起一块碎砖仔细察看,叫道:“给个火。”

梅道然擦亮火折。

微弱灯火下,隐约看清砖面上镌刻一个小小图案。

李寒目力不如萧恒,把砖递过去,“我朝工匠大多会在建筑上刻下标识,表明自己的建筑者身份,这个就很像。——是个什么字?”

萧恒指尖发白,看过之后又仔仔细细摸一遍,说:“倪。”

——主工是谁?

——是使君的一个本家。

在这个地界,唯一一个倪姓工匠所作的建筑是……

萧恒霍然起身,“梅子清送周遭百姓去高地,我带人去堵坝,松山那边也得知会,看看能不能追上郦丛芳!”

“这时辰怕是追不上了。”李寒从地上爬起来,“我进城一趟。”

他抢在萧恒开口前迅速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还有家师。请将军给我印信,李寒必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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