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早上就已经下了雨。

而两天后是江宁疏的16岁生日，1月17日。

虽然说是她的生日，但她打算送肖澈一个礼物，一本日记。

这是她们之间小秘密，生日时互送礼物，一起许愿，就相当于拥有了两个生日。

这是江宁疏以前刚刚遇到肖澈时，为了这个好看却孤僻的小朋友能开心一点，想出来的办法。

结果一用就延续至今。

江宁疏之前晚自习时就看见了，肖澈的日记本只剩几页了。

江宁疏无比清晰得记得，那天她去买日记本的路上，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还超速行驶的蓝色轿车给撞死了。

那辆车开得那么快……

过来的那么突然……

斜斜地冲向她，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她完全没有准备，就死在了车轮下……

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正在确认是否死亡……]

[叮咚！确认完成，已确认无抢救机会。]

[正在检测适配度……]

[叮咚！检测完成，适配度为72%，已过半，符合层次：主系统。]

[正在验证……]

[叮咚！验证成功！]

……

那个机械般的声音听不出男女，她只觉得它混杂在人群的说话声里，更加吵闹了。

她的眼前是一片漆黑。

叮咚的声音不断传来，但她已经没心情听了。

那个声音说，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还有思维，她还在思考。

[正在复制重塑身体……]

[叮咚！复制完成！]

[正在改造身体……]

[叮咚！改造完成！]

[正在剥离躯壳……]

[叮咚！剥离完毕！]

在这一个叮咚声响起的瞬间，江宁疏感觉自己变得轻盈，她逐渐看得见了。

她飘在空中。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一半完好如初，一半血肉模糊。

肇事者喝了酒，满脸通红却也终于清醒。

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还有人边说边比划事情经过，满眼恐惧地看了眼她的尸体。

原来人真的是有灵魂的吗？

原来死后会有与时俱进的“机械音”引导灵魂的吗？

她茫然。

很快警车和救护车开了过来。

有医护人员围了过去，其中一个摇了摇头。

这是当然的，她已经死透了。

她看见她的父母赶了过来，有人过去和他们说明了情况。

她看见父母哭得像个泪人。

她的爸爸疯了似的扯住周围的人，不断地问，不断地问：“你听错了，你搞错了，对不对？我的女儿还有救对不对？”

她飘过去，抱住哭得不能自己的妈妈，亲了亲她被泪水浸湿的脸颊。

她飘过去，拉过爸爸的手，却没有成功，只能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什么也没有。

他们什么也感觉不到。

[你还有活着机会。]

那个机械音说。

“什么？”

[不过，不是在这里哦。]

[是在E416的世界里。我以后会和你解释——如果你同意的话。]

江宁疏没看过多少小说，却听同学讲过不少，她接受得还算快。

不同意就是真正的死掉吧。她想。

江宁疏：“我同意。”

[你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除，包括其他人的记忆。]

“好。”她轻声道。

这样关心她的所有人就都不会再难过了。

[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那就让我再在这个世界上多待几天吧，等我走时再抹除，可以吗？”

[你不提一个到E414后，对你有帮助的要求吗？比如，必须完成的一项约定之类的。]

她垂眸：“不了吧。”

那个机械音停顿，道：[好，2天后我会过来。]

她就往其他地方飘去。

她看了看她所不舍得的地方。

她和肖澈一同栽下的桑葚长新芽了，东墙角上的野玫瑰怏怏的，还没有结出花苞，流浪猫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桥头的婆婆还叫卖着糖葫芦……

江宁疏先是回家待了一天，但看着父母憔悴的样子，心里也很压抑。

她花了一天陪肖澈，这天也下了雨。

她应该也知道了她死去的消息，眼睛红肿。

她陪着她去学校，还有回家，昔日的同学多少在议论她的死讯。

肖澈好几次看她空下来的位置，一天也哭了好多回。

江宁疏看见，她在她在没几页了的日记本上写了这么一行字：她死在了这个春天。

肖澈停了笔，不断发呆。

傍晚雨还在下。

她陪着她回家。

2天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那个机械音过来，让她去那个所谓的“E414的世界”。

江宁疏停了一下，说：“我再去看看她。”

她到了窗外，顺便看了看父母，然后飘到窗前。

她看见她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留给她的照片，哭得撕心裂肺。

那是她们的合照。

照片中，肖澈的手里抱着江宁疏送给她的白色小熊玩偶，江宁疏和她靠在一起比了个“耶”，笑的很灿烂。她们的后面是在阳光下同样灿烂的一片向日葵。

她想过去抱抱她，就像之前的每一次……

但那个机械音说：[不能再拖了。]

她卷进那个世界的一瞬间，她就是这般看着她的。

清亮又悲伤。

但多少有些不同。

江宁疏看着她，看着她直到那个身影，因为进入“E414”彻底看不见。

她静默地想：

等雨停了，你不要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