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的另一个尽头,齐玉颜屏住呼吸,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她转身点燃石屋内的火把,看清空气中弥漫的灰尘,随手扫落头顶的蛛网顺道瞥了眼桌上的残羹冷炙,便迈步向深处走去。
就在她踏入暗门的瞬间,一支回旋镖精准掐灭了火源。黑暗重新吞噬了她,一个冰冷的女声从阴影中劈头盖脸地砸来:“蠢货!说了多少次,不准见火光。”
齐玉颜紧咬下唇,扔去火把,拍拍手上的灰。
屋内六盏浓绿磷光发出的幽光映照出她的不悦。
齐玉颜掩了掩鼻子,强忍着腐蚀烂肉的刺鼻气味,目光落在上位者身上。
那人闭目静坐,似乎早习惯了空气中令人作呕的气息。
齐玉颜暗自佩服她的毅力——若自己在这鬼地方待上一个时辰,恐怕早就窒息而亡,这人竟能忍受整整五年!
“血带来了?”上位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
“嗯。”齐玉颜冷冷回应,解下腰间一个铜铃铛,远远扔到对方的腿上。
铃铛密封性极好,不过在外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出来,只因这是是鬼莲教初代教主赤缇的信物“血玲珑”!
磷光下,上位者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缓缓打开血玲珑,仰头饮下其中的血液。
在齐玉颜看不到的角度,她半张溃烂的脸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仿佛某种诡异的力量正在修复她的肌肤。
“暮瑟血确实管用。”她的嗓音像蒙了灰尘,干涩又低沉。嘴角的皮肤干裂得几乎要脱落,整个人如同一具骷髅。
齐玉颜嗤笑:“亏得镇麟谷主留有后手。”
赤缇浑黄眼珠在毛躁白发下转了一圈,定在齐玉颜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咧开干裂的嘴唇说道:“乾坤大相是镇麟之力的根本。上浮为净,下沉为浊。游江水将净力送给暮瑟,把浊力传给女儿,岂料浊力暴如雷霆,非常人能控,她当时是想拉女儿一起死,连同浊力一并打散,那样我们就得不到完整的神力。世人皆知镇麟强大,却不知需浊净相合才能天下无敌。”
“净力有修补之效,浊力可毁天灭地。哪怕耗尽你的半生功法,也不能完全控制,万一失手了,得多吓人呐。”齐玉颜阴阳怪气道。
“暮瑟至今不知净力在他体内,这几年靠你送来的血,让我吸收了一部分。”赤缇摩挲着血玲珑中的残血。
“剩下的本宫会想办法。”
“不必,我也该亲自会会暮瑟。”赤缇喃喃道,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杀暮瑟,取净力,破开封冥手,夺走浊力。合成乾坤大相,镇麟重现世间。啧啧啧,赤缇啊赤缇,你胃口真大,一把老骨头,消不消化得了?”齐玉颜轻笑,发上的金凤钗随之颤动。
赤缇佝偻身躯在微光中陡然拉长成鬼魅黑影:“长公主既要借我的刀稳坐江山,又何必假惺惺地嫌刀太利?”
齐玉颜看着赤缇白发苍苍的模样,唏嘘道:“本宫只要《昭雪书》,你如何打算,本宫才懒得管。”
赤缇脸上泛起阴狠的笑,语气有些无奈:“二十年来,我们四个为了各自的执念,伤及无辜无数,这辈子恐怕入不了轮回。”
齐玉颜笑了:“说本宫假惺惺,难不成你苟活五年生出了真善念?”
“善念,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赤缇目光如刀。
“暮瑟成日教导弟子们成仁取义,劫富济贫,再这么下去,他们的斗志早晚被蚕食殆尽。”齐玉颜缓缓说道。
赤缇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所以你就引出千面鬼闹事,真是好笑,又卑躬屈膝伺候了多久才被饶恕?”
“你敢笑话本宫?”齐玉颜愠怒,眸中闪过杀意,“当年若不是本宫答应救你,早死了。少废话,你上次说让本宫见孟郎的肉身,交出来吧。”
“孟辉当年被先帝挫骨扬灰,何来肉身?”赤缇故意放慢语速道。
“你......你骗我?!赤缇,你别当我雷娘子的名号是白叫的,信不信炸碎你的毒窝!”齐玉颜话中带着威胁,手指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雷火弹上。
赤缇静坐着,神色平静得可怕:“殿下真心想见孟辉?”
“当然,我日思夜想想见他一面,哪怕是尸体。”
赤缇没有丝毫波动,眯着眼睛打量齐玉颜。
两株乌木不知何时从地底下钻出缠上了齐玉颜的腰肢。她迅速掏出一颗雷火弹,猛地掷向地面。
本以为乌木会因此松开枝梢,不曾想越缠越紧。
“你要杀我?”齐玉颜惊呼。
赤缇站起来,光着双脚走向她,“我相信,孟辉会十分喜欢强大的你。”
她抬起干枯的手臂,尖锐的枝梢犹如利刃狠狠捅进了齐玉颜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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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瑟跳出缠魂阵,快步来到棠吟身边。此刻她一动不动侧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嘴角淌着一股鲜血。
暮瑟倒吸一口凉气。
完啦,谢堪非活剐了他不可!
棠吟苍白的手指一动。
“收。”
暮瑟:“......”
千丝缠魂阵牢牢网住了他。
“你玩阴的。”
“兵不厌诈。”
棠吟爬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拿起短锥,抬手就往他腹间扎去。
暮瑟急忙开口道:“虐待俘虏,讲不讲道理啊你!”
“杀了鬼莲教教主,我大功一件,不杀你,我就得完蛋。”棠吟答得理直气壮。
暮瑟无语:“苍天有眼,我何时对你动杀念?”
棠吟凑近他,笑道:“如此美貌,杀了多可惜,最好慢慢折磨才有意思呢。”
暮瑟恨恨地盯着她:“你不如一锥子杀了我,警告你,别玩下三滥的手段。”
果然人呐,长得好看能保命。
彼时他知道棠吟断不会出手,便问道:“你拿到东西了,还要干嘛?”
“你和齐玉颜什么关系?”棠吟问道。
“怎么,你喜欢我?”暮瑟眼角带上浅浅的欢喜。
桃花癫子,真没救了。
棠吟鼻尖微皱,嫌弃道:“多喝水,少做梦。”
暮瑟:“......”
棠吟:“引红莲醉入京的始作俑者是你吧?”
“说话要讲证据啊你。”
暮瑟依旧没正形,棠吟手起锥落,扎在他的肩头。
“这可——啊——你真扎啊!”暮瑟哀号。
“说。”
“不是!”
暮瑟:确实不是!
棠吟又扎了一锥子,“那是谁?”
暮瑟疼得不行:“我怎么知道,好奇你找啊!”
棠吟冷冷打量着他:“暮瑟,你骗得了别人骗不过......”
【叮——】
【系统提示:该角色尚未解锁反派属性。】
棠吟:“......”
未雨绸缪直接杀了,直接完结不好吗?!
【宿主需要参与击杀所有反派才可完结哦。】
暮瑟见她愣住,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哈,被我俏得下不去手了?”
好贱。
棠吟翻着白眼:“少自作多情。”
暮瑟故作委屈:“你问我答,很公平啊。”
棠吟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你有本事就装傻充愣一辈子。”
暮瑟耸了耸肩,无奈道:“我怎么就装傻充愣了?”
棠吟戏弄他道:“你心里清楚。”
暮瑟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攻心计不管用,我等着你露出狐狸尾巴的那天。”棠吟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
暮瑟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棠吟道:“说。”
暮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红莲醉一案的幕后主使就.......就不告诉你!”
杀了他吧。棠吟咬牙想道。
屋外传来密集又急促的脚步声。听阵仗,不是阎罗司就是护国军,棠吟三下五除二把暮瑟的衣服撕成条把他缠住,收了丝线扭头就跑。
“你别跑,放开我!”暮瑟低声道。
棠吟学着他方才的样子道:“我就不。”
暮瑟生无可恋:“我求你,姑奶奶算我求你。”
棠吟不再理会他,转身匆匆往暗道跑去。
他身后一松解开束缚,掏出药瓶笑了笑,顺手扔进了水池中。
熟悉的寒意外袭来,还没回头,声音已经从他耳边响起:“玩够了吗?”
暮瑟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果然看见谢堪站在屏风前,他一身墨袍,神色冷峻,直勾勾盯着他。
暮瑟压低声音,“你吓死我了!”
“拿.....”谢堪刚准备发令。
“慢着!”暮瑟指了指暗道,“那里面还有个人,快去抓。”
谢堪蹙起眉头。
暮瑟笑了笑:“我的同伙儿,你不抓说不过去吧?”
谢堪凌空杀向暮瑟。暮瑟挥刀相迎。折羽刀飞速旋转,在他面前瞬间炸开,形成一面无形的气盾,将暮瑟的脸挡去一半。
谢堪手腕发麻,整柄昼梦剑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乎要脱手而出,他立即变换招式,长剑便刺穿了折羽刀阵。
两把飞旋的寒刀,落回修长的手中。
暮瑟把玩着小刀,往桌案上随意一靠,挥手叫停,耳尖稍动,安静的庭院中多少细微声都能知晓:“阎罗司居然倾巢而出,来抓我吗?”
谢堪抬手时,暖阁外的弩手都拉弓瞄准了暮瑟。
红纱扬动,显得暮瑟那张脸妖艳夺目。长眸中柔情似水,心却是寒如冰霜。
“比划比划。”暮瑟脚尖一点,踏碎了几枝牡丹花瓣。
夜风裹着破空声蜂拥而至。
暮瑟避无可避,并指如刀劈开了一支金色小箭。红衣猎猎,他点足在梁上飞窜,就在即将被箭刺中时,整个人聚力弹开,谢堪看得真切,暮瑟用的轻功是他的“踏云步”。
谢堪的官靴在柱子上踏出半寸深的凹痕。屋内突然气浪翻涌,满地的花瓣花枝贴地飞窜。
当触碰到暮瑟的后颈时,后者忽然甩开长袖,两把寒刀迎面而来。
昼梦剑剑身一翻,将地面翻涌的气浪抬起,轰然之间,暖阁的屋檐被整个掀开。
二人从房梁上坠落,此时,谢堪的五指扣在暮瑟的肩上。
冷风倒灌,众人迷了眼。
在惊起的夜鸦振翅声里,谢堪的声音比剑刃更冷:“我又赢了。”
暮瑟一听,立即抗议:“你来之前我与她狠狠打了一架,这伤可都是她干的!”
谢堪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自找的。”
暮瑟:“......”
暮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蛮横道:“谢堪,你就不能管管她!”
一枚暗针扎进脖颈中,暮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堪,说好演出戏呢啊?!
你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