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续下了三天,崑西大地如同被一层厚厚的白色云被覆盖,街上没了大半人影,也完全不见腊月的喧嚣。
几天前,林轻在荒池偶遇偷馒头被打的何媚,当日已晚,她便将何媚安置在一家旅店,想着先问出何媚知晓的事,再将她送官。
何媚虽疯癫,但终归是个图享受的人,这大雪寒冬,她不必满街寻找庇护所,也不用偷抢吃的而挨打,好吃好喝住着舒服,她也就不闹不跑,交流起来也认真不少。
和林轻料想的差不多,何媚知道的很少,只是些细枝末节。可即使只是细枝末节,仍让林轻觉得十分不安。
信息太少,不足以让林轻摸清很多事,但几天下来,当初打算把何媚送官的想法如今已经有了变化,毕竟没人知道何媚还活着,何媚口中的话可能看起来无关紧要,但送官就会惊动某些人,可能很多事会被彻底掩盖。
可转念一想,林轻又觉得将何媚推到明面上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何媚的出现很可能会让一些人乱了阵脚,被隐藏的秘密也许会因此露出些马脚。
衡量再三,林轻还是让小郑把何媚送了官,以她勾结侯瀚乾设局烧死两位老人的罪名,将何媚和当初将弃养老人害死的那家人一起写进了状子。
处理完何媚,林轻心中还有一件放不下的事,眼看龙彦北就要从崑南回来了,林轻想尽快有些答案。于是雪一停,她就让小郑驱车前往东郊,去北宅东郊那处烧毁的房产看看。
马踩着雪,呼着白气,步伐沉重地走着,东郊距北宅远,多日的积雪太厚,还没来得及扫净,马儿跑起来极其艰难,车厢一晃一晃,连带着里面的人也坐不安稳,一次次撞在车厢旁。
舒儿实在不明白姨太为何这么急着去东郊,之前说去东郊只是顺道,而且东郊的房产基本都是废弃的,根本没有启用的打算,明明是可去可不去的事,姨太又为何非要在这么冷的天去查看呢?尤其……尤其还是今天这样……想到这,舒儿望着坐在对面闭着眼扶着额一脸倦容的林轻。
前些日子舒儿就觉得北姨太身体有些不适,以往林轻精力充足,虽不是步伐矫健,但步子总是轻巧,宅里宅外的事都会亲自过问,北宅各产业的账面看过就会过目不忘,好像北姨太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总能记住所有的事,总能掌控北宅的一切。
可这段时间,舒儿明显感觉姨太和以前不同,整个人像是突然没了精气神,即使太太不在家姨太也会晚起,宅里的事基本都交给了墩叔,只要不出大问题姨太就懒得过问了。
就像今天,姨太早饭没吃多少,上了车也没有精神,以往还会和她聊几句,今日一路闭目养神,可即使这样姨太偏要在大雪刚过就来东郊。
舒儿心里十分不解,可主子要去,她再不情愿也得跟着。
马车来到东郊房产时已经是中午,因为临近几处都闲置着,积雪无人清扫,厚厚的埋了人的脚。
舒儿搀扶着林轻下了车,踩着咯吱吱的雪,走进了宅子。
虽然宅子各处被大雪覆盖,可依然能看到下方漆黑的梁木,这是那年失火后留下的痕迹,大火带走了两位老人的性命,涂炭了硕大的宅子。
林轻揣着暖炉,走到院子中央,她微微抬眸,静静地朝四周环视,黑色屋顶上亮白的雪反射着正午的阳光,林轻来回走了几步,又原地转了几圈,好似在测量什么,等到小郑停好了马车也走进来,她便抬起手,让小郑和舒儿把院子四周的雪扫开。
小郑和舒儿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因为姨太即不是让他们清理出一条方便行走的小道,也不打算彻底打扫这个院子,而专让他们扫掉边边角角的雪,台阶的角落,花坛的边缘,甚至连青石板间的缝隙都要打理干净。
而且但凡清理完的角落缝隙,姨太便会走上前俯下身子好个瞧一瞧,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可这院子本就破旧不堪,扫掉雪也只是露出下面被大火烤黑烧焦的地面和砖瓦,哪还能留下什么东西呢。
扫了将近一个时辰,舒儿累得浑身冒汗,对于姨太的想法她还是很不理解,这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和体力,尤其看到林轻十分认真地去查看那些边角缝隙,甚至拨开冻得发硬的土,小丫头心里就犯起了嘀咕。
“哎~姨太,你,你小心。”虽然心里不情不愿,但舒儿仍在林轻身边,她放扫帚的一瞬,看到蹲在地上的林轻起身时打了个趔趄,舒儿赶紧上前去扶。
林轻借着舒儿的力站起来,她摆了摆手,朝小丫头说道:“不碍事,我再把四周看一遍,舒儿,你和小郑也再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舒儿表面上点了点头,可心里却是嘀咕个不停,这地方明明就被火烧得一片狼藉,能看到的都是焦黑一片,哪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啊。而且三个人驾车来到这就已经是中午,没吃饭不说,还干了一个时辰的活,小丫头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拖扫帚的动作也慢慢腾腾。
虽然知道小丫头的不情愿,但林轻仍在每个缝隙里看得仔细,想到那个鄂伦春小男孩捡到的红珠,再想到以前发觉的点点异样,林轻觉得或许会在这里发现些什么。
她扶着一个烧垮的木栏杆,身子完全俯下去,向木楼梯下的缝隙里再次看去。
就在这时,林轻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双膝发软,她下意识伸手去抓紧什么,可那烧得如同木炭一样的木栏杆根本撑不住力量,吱嘎一声应声断裂,林轻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膝盖重重地跪在地面上,手中的暖炉也滚落在地。
“姨太!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姨太!”
舒儿一回身就听到栏杆断裂的声音,再一看林轻整个人都朝地上倒了下去,顿时大惊。
另一边还在低头找东西的小郑也一下子傻了眼,他把手上的扫帚一扔,赶紧过来搀人。
此时的林轻面色苍白,紧闭着双眼,唇角微微颤抖,身子如同被抽干一般软成一滩,完全无法站立。
舒儿吓得眼泪涌了出来,小郑急得满头是汗,他顾不上说舒儿,只是翻身蹲下来,让舒儿把姨太放到他的背上,扛着人就往外跑。
小郑对东郊这根本不熟,来来回回也从没见过哪里有医馆,可舒儿已经吓哭了,他不能再慌张,小伙子边想边要冲出门,刚一迈腿,就和迎面进来的人撞了个对脸。
“哎呦~”小郑本就弯着腰,被进来的人正撞到了眉角,疼得叫了出来。
舒儿虽然一脸泪,但也立刻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惊讶道:“宋……宋先生?”
门外进来的宋怀轲也正捂着额头,神情诧异,而她再一眼就看到小郑背上的林轻,顿时绷紧了神经。
“北姨太……她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先生,北姨太,她、她晕倒了!我们对这东郊不熟,不知哪里有医馆,不知你……”
宋怀轲没等小郑说完,赶紧朝外挥手:“跟我走!快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