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没动,只是镜头推远了。
希毅徒然伸出双手,准备随时接住她——不过是个心理安慰。万一出了意外,他根本没法子上去救她。
她变成小小的一个点,隐入山顶不见了。希毅瞪大眼睛,被日光刺得流泪也要盯着。
“希毅!”
“希毅、希毅!”
身后传来少女轻松的脚步,喻知予不停喊他,从岩壁的另一头绕了回来,脚底就如同装了风火轮跑到他面前,带着必胜的意志归来。
她有太阳的光芒,又不像太阳那么烫人。希毅席地而坐,他被她掠夺的一身汗。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仙人掌,浑身带刺带来的坚强假象简直滑稽可笑!在喻知予强大的精神力面前,他连仙人掌都不配当了。希毅深深叹了口气。
“都叫你坐着等我啦。”
喻知予的脸被风吹的有些泛红,知道他在等,她还特意提速了。
她终于找到解开火火谜题的动作顺序,证明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没有什么能比探索更能激发人的潜力。喻知予有着自己这个年纪的简单和懵懂,想的不多也不坏。
“喻知予,”希毅语气严肃,目光透出一股凌然,“就算我在等你,或者以后不管是谁在等,你都要遵循自己的速度。”以性命相拼的事情,我们会跟上你。你只管前进就好。
他初见喻知予时,对她的看法难免先入为主。如今看到的是勉力维持岩馆经营的她,踏踏实实坚持训练的她,连休息时也要反复琢磨路线的她。他见过山风橱柜里那一排排的奖牌和奖杯,喻知予有天赋诚然不假,但她不骄不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梦想。
喻知予好奇,初见她是什么感觉?
一只自由的羚羊,很帅。希毅不响,只是伸手揉一把她脑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注意安全?这话太薄弱了。
“送给你。”
喻知予举起一朵白色小花,眼睛亮亮堂堂的。
其实下山时她还顺手抓了只天牛,天牛披一身金属光泽的黑甲,两条弯弯长长的触须,一节一节向上长着,如京剧演员的翎子,好不威风,活脱脱一个凯旋大将军。
担心希毅怕虫子,才换成了这朵花。
“名字很可爱,叫白狗花,花瓣的边缘不是那么整齐,像是被狗啃过一样,也叫狗牙花。乡间无闲草,会用都是宝。白狗花的叶片鲜用,消肿止痛有奇效。”
希毅几乎要忘了一朵真实的花摸起来是什么质感,感动只持续了一秒,目光向下——看到喻知予不仅带了花,也带了伤回来,两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腹被划破。
伤者本人不以为然,手上的小伤没断过,早就习以为常了。她熟练地用液体止血贴把伤口粘合起来,再拿胶布把指尖缠上,“如果伤口变大,血液会渗出来,像给手指抹上润滑液,就没法继续爬了。”
希毅蹙眉,听到她轻描淡写的语气,关心的还是能不能继续爬。微妙的情绪在胸中涨涨落落,濡得心都潮湿起来。
他自己也是忍痛高手,要做到对疼痛不管不顾,这非常难。燎原的星火中,有人枯死化为灰烬,有人绽放活的意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步步生花。
喻知予不知眼前人心理活动如此丰富,大概提了自己早年在国家队训练的事,十五岁出了意外,养了一年伤,断断续续地复健,而队友们早已开始在各项比赛中大放异彩。广阔的岩壁,渺小的人生。生活给予她和山风攀岩馆各种毒打,大浪淘沙,留下真心,让她结识了过命交情的挚友们。
比起学习、赚钱、生活,攀岩对喻知予来说是接近本能的存在,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只要能继续攀岩,我就能充满信心地等待明天太阳升起。”
“希毅,尊敬的Schipper先生,你也是我的朋友。”肾上腺素还没褪,喻知予眼里有掩不住的热情,连眼神也灼烫。
“说完了?”希毅瞥一眼她的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
“说实话。”
喻知予老实道,“还是有一点的......”
声音像风一样轻拂过来,带些孩子气的软糯,也像盛夏日照里晒化的麦芽糖。希毅早听出她话中玄机,心有余悸也不能挂相在脸上:“哼!花言巧语,前情后果铺垫这么多,你是想让我不告诉水手,对吗?”
“诶!你好聪明呀!答应我了?”喻知予追他的眼睛,无论希毅做什么,她也跟着镜像模仿。湿润的眼睛像认主的小狗一样瞅着他,非常灿烂,非常真诚。
“你真答应了?对吗?”
希毅耳畔麻酥酥的,回手给她一个脑崩儿,“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笑了。”喻知予捕捉到开心的弧度,指指他唇角。
希毅倒没发觉自己竟然在笑,问,“你为什么喜欢攀岩?”
喻知予反问,“喜欢就是喜欢,以后你喜欢一个人还会需要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