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辑宁臂弯一紧,复将怀钰牢牢箍入怀中,下颌抵着她微乱的鬓发,沉声切齿道:“阿钰可别想着,朕来日会寻不着你,无论你去何处,朕皆能寻着。”
明明后背紧贴着温热胸膛,怀钰却只觉一股寒意直窜脊骨,小声嘀咕:“你怎么可能寻着……”心里觉着纵他耳目通天,也断难插手至南夏太子府里去。
怀钰在南夏究竟如何,宋辑宁并不会过多深究,既缄口,他便不强问,宋辑宁拥着她良久,方才稍稍松开力道,正色低语:“阿钰,远离泸江这等是非之地,朕命人送你出城。”
“能离你远些,自是安然无恙的!”怀钰语带疏离,复又追问,“父亲会无虞的罢?这满城黎民百姓,亦能无恙,是也不是?”
宋辑宁听她刻意呛他的话,心中顿生不悦,明明往昔她与他之间不是这般冷硬相对的,问所有人,连与她无关紧要的黎庶亦挂念于心,偏生独独不问及他,恼意悄然缠上宋辑宁心间。
一瞬天旋地转间,怀钰纤腰已被他遒劲手臂揽住,下一刻便跌入锦褥之间,宋辑宁覆身钳制住她,气息迫近,眸光幽深,“朕心软放你离开,朕原不欲逼着你,可你又回来了,倒叫朕难辨,究竟是朕不识好歹还是你。”一见她,他那深藏于心的私欲便叫嚣着,将她牢牢困于身侧,寸步不离。
怀钰心知与他硬碰硬没有好处,遂缓了嗓音:“你此言何意?明明适才说了命人送我出城的,君子一诺重逾千钧,你不能食言。”
“君子?”宋辑宁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的凝着她,“阿钰方才还骂朕是登徒子,朕可记得清楚,岂敢辜负阿钰之言……”
“你……你浑说些什么不着调的!”怀钰闻言羞恼交加,不及细想,掌心倏地掩上他的唇。
怀钰的举动使二人皆是一怔,怀钰指尖触及那温热的柔软,心头一跳,反应过来,慌忙欲撤回手,宋辑宁反应更快,他直接擒住怀钰的腕骨,不容她退却。
温热的鼻息拂过怀钰掌心,丝丝缕缕的痒意直钻心尖。
宋辑宁薄唇在她掌心印下极轻一吻,怀钰面容肉眼可见地霎时蹿红。
他不满足于只蜻蜓点水一吻掌心,腕间力道一带,将她的一双柔荑举过压于头顶,灼热先是落于她滚烫的颊畔,旋即不容分说地俯首……
怀钰被他突如其来的侵袭攫住,猝不及防,吐不出只言片语,只余一双杏眸愕然圆睁,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阿钰,仔细感受朕的心,可好?”宋辑宁声气里难得含了委屈的意味,握着她的手贴不容分说便贴向怦然搏动的心口,“朕不会伤你,亦不会伤你的亲族,信朕这一回,可好?”
怀钰没有回答。
见她玉面飞霞,眸底却是一片沉静宋辑宁看不透她在思绪些什么,一丝也看不透,心头涌起一阵颓然。
恰在此时,邹荣叩了叩门,恭谨禀道:“陛下,沿江节度使要事求见。”
宋辑宁依依不舍的松开怀钰起身。
衣裳被他压的皱皱的,怀钰跟着坐起身,垂眸仔细理了理方才被他压出的几痕褶皱,心底唯余一念,果然离他远些为好。
宋辑宁俯身凑近她,眸光在她面上流连,见她腮边丰润了些许,想是近来尚好,心头稍慰。
怀钰见他面庞又欺近,悄然向床榻内里挪了挪,有些防着他。
宋辑宁满面含笑道:“阿钰且在此稍候,朕会命人送你出城。”语毕,便推门而出。
直至宋辑宁身影隐没于门外,怀钰才松了口气。
怀钰心中愈发困惑难解他要做什么,方才还似有千般不舍,忽的又许她离开。
怀钰起初是想着,若能安然脱出泸江,便直去寻勉之,可勉之说若她去寻,他定会以军令将她强行遣返丰鄞,怀钰观他当日神色端凝,知晓他所言非虚,况且毕竟是南夏军营,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一个在南夏没有根基的女子,确乎不宜涉足其间。
宋辑宁既言送怀钰离开,必不相欺,比起一己私心,他更忧惧怀钰身陷险境,毕竟时下他已决意弃守泸江。
泸江城内,市井街巷看似与往日无异,只是多了些巡防街道的兵士,然怀钰不由觉得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漫上心头,不太真实。
怀钰没有再见到宋辑宁,这人还真有这么好心许她离开?怀钰迟疑。
宋辑宁派的人将怀钰送出城门后,递与怀钰盘缠,便仓促告退,片语未敢多言。
怀钰独行向那山崖小径而去,抬眸望着前路,蹙了蹙眉,便只送至此处,山径逶迤,孤影茕茕。
宋辑宁遣人将怀钰,略备盘缠相赠,,步履匆匆隐入市尘。
幸而清莲自别后,除却小憩,心神始终牵系于此,瞥见崖畔怀钰身影,心下蓦然一惊,小跑去接应。
清莲眸中忧色难掩,急声问道:“郡主无恙吧?”
怀钰眸光沉静,只问:“如何?”
“郡主宽心,已遣了二人前去知会殿下。”清莲语带忧疑,“只是您怎的去了这么些日?”幸而这周遭客栈不少,清莲这几日才有落脚休憩的地方。
怀钰摇了摇头,“我无碍便是了,耽搁了几日,仔细算下,若再往容守郡而去,待回丰鄞恐逾二月,如此不能去寻哥哥了。”怀钰心中焦灼,此刻需要赶紧离开,耽搁过久荣王他们若是派人出城寻她便不好了。
怀钰挽缰,翻身上马,指尖轻抚马鬃,叹道:“府衙里的府生道羌国近日颇是收敛行迹,没有再大肆来犯泸江,想来,是惮于父亲的缘故。”父亲再怎么说,也是老将,曾经也是战功赫赫的。
“侯爷?怎会是侯爷。”清莲惊讶,“前些时日,还听唐羡好提及,尚不知泸江而今是哪位守将。”
“她是前探,她竟未探得知?”怀钰高了些声气,这皆是些什么事,一个个的都不如走向那般走,“按理来说,守将更迭,绝非密不透风之事,除非宋辑宁有意为之,可这般行事对泸江也无好处。”父亲当年威名赫赫,到底能震慑羌国些许的。
连日快马疾驰,恰值二月之期终于赶回丰鄞。
怀钰正斟酌如何向荣王夫妇“认错”,清莲忽将她轻拽至道旁躲避来轿。
只见前方数十精壮仆役抬着一乘高轩华轿,轿身木纹沉凝,四面垂覆半透的华缎,渐变经线织入大片繁复秾丽的芍药纹样,轿顶尖峭四角各悬一枚精巧玉铛,风过处,便逸出一脉脉清泠泠的碎响。
风倏然卷来,帘隙微启,轿内幽暗,只影影绰绰映出一个端坐的人影,面目模糊难辨。
“可是太师家的二小姐?”有人低语。
“听闻唐二小姐容色绝世,更兼通晓六艺,才情卓绝。”另一人接口道。
“今时不同往日,不该唤唐二小姐了,她可是陛下亲封的‘永嘉公主’。”
议论声在丰鄞城门处驻足观望的黎民百姓间悄然流淌。
怀钰低喃,唇齿间碾过二字:“永嘉……”这二字含义,承载太重。
清莲颦眉不解,“二公主既已出嫁,南夏当不需公主再和亲才是。”
轿帘微动,一只纤纤细手探出,腕上笼着一双水色盈透的翡翠镯子,不经意间相触清越之声泠泠入耳。
轿夫一声低喝,轿身后稳稳抬起,轿杆受力向前微斜。
乌发堆叠,玉簪簪头垂珠摇曳,轿中之人徐徐抬首,目光轻扫,眸如秋水,澄澈见底,身着一袭素淡的竹璜绿襦裙,无任何繁复花纹。
澄澈的似能映人心魄。
怀钰无心于此耽搁,往王府方向行去。
清莲还沉浸于方才轿中女子的容貌,“郡主可瞧见了?当真如那些人口中传闻的容光绝世,奴婢见了,竟似魂儿也被摄了去,半晌挪不开眼。”
清莲难得有这语气,怀钰闻言,唇畔漾起一丝浅笑,“自是,世人何人不爱美人。”确实挪不开眼。
回丰鄞怀钰并未先行递送消息,因而她并不知谢侯与谢枕河此刻正为王府宾客。
水榭亭内,荣王正与谢侯对弈,黑白子于楸枰间无声厮杀,谢枕河背倚亭外。
荣王妃此刻正于内院料理府中庶务。
怀钰回自己的院子之路必经水榭亭,还未待她看见亭内几人,已听得谢枕河遥遥欢喜唤道:“陇安!”
怀钰循声看去,翩然掠过谢枕河身侧,近得亭前,朝荣王颔首屈膝:“请父王安,女儿回来了。”心中微微紧张,然直觉荣王不会怪罪她。
果不其然,荣王只轻叹一声,温言道:“舟车劳顿,你且回屋歇着罢。”
怀钰又转向谢侯颔首屈膝,“侯爷安。”全了礼数,方才挪步离开水榭亭。
斜阳将水榭亭连廊的花影拉得细长,怀钰心绪渺渺,未在谢枕河处停留。
怀钰没有与谢枕河搭话,一路疾驰赶回,身上颇觉不适,亟欲回屋沐浴一番。
步履匆匆间,身后传来谢枕河一声轻唤,“陇安出远门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怀钰步履微顿,不着痕迹地侧身,与他隔开一段距离,方才回眸,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眼波沉静无澜,“不算。”
语意似是而非,面色尽是清浅疏离,谢枕河一时无言,怅然立于原地,任怀钰的疏影拂过身侧衣襟,他心底总有声音低徊絮语,她并非陇安,然事实她确是。
怀钰足音未远,便闻府里下人急趋而来,向荣王禀道:“王爷,唐二姑娘到了。”
怀钰蓦然回身,眸光与亭前伫立的谢枕河直直相触,怀钰无心于此。
适才于丰鄞城门前惊鸿一瞥那人,怀钰暗忖她怎的来了荣王府,太师与荣王府有何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