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基地位于Z市市中心的北面，占据着价值十亿元的不动产。

那里有一堆已不再使用军营、机库、码头、行政大楼、发电站、跑道、小卖部，仓库，以及偶尔见到的研发奇观，伫立在一片被混凝土和沥青覆盖的荒原之上，几乎覆盖了整座城的北半部。

这座基地在2005年代被正式退役，A市多年来一直在争论如何处置这块土地。理论上来说，它离市中心仅一段短暂的车程，是开发商梦寐以求的黄金地段。豪华公寓、零售区和娱乐广场填满了几十份提案蓝图，如今却发霉地躺在文件柜里，因为市政府仍在保留基地之间犹豫。

整个基地基本保持原样——偶尔会有电影制片公司或建筑公司租用某些机库空间。曾经用于改装海军喷气机的地方，如今坐着些二次元风格穿着的平面设计师，头顶是高高的钢筋混凝土天花板。跑道空空荡荡，只有模型车和模型飞机爱好者在那里玩耍。附近停着退役的航空母舰“天勤号”，以及一支封存的海军运输舰队。仿佛某一天水手和飞行员们突然集体消失，把一切都丢在了原地。

罗强用手挡着阳光，看着一架无标记的喷气游骑兵直升机低空飞越远处的机库，朝他飞来——朝着第二十九号楼飞来。

第二十九号楼坐落在跑道铺展的一端，一条延伸进海湾的填海地带上。它周围方圆四分之一公里内空无一物——只有平坦的混凝土、湿地和开阔水面。整栋建筑没有窗户，修长而狭窄。是一座用高密度混凝土筑成的碉堡。看起来就像是为了能承受一枚五百磅炸弹的直接命中而建造的——而它确实是。

直升机下降，在越过一段带有刀片铁丝网的围栏时抬起了机头，围栏后面是用作路障的混凝土高速公路分隔墩。几名临时雇佣的保安在周边巡逻，四周立着大量生物危害警告牌，上面写着“危险：氡污染”。

直升机继续前行几百码，然后降落在离罗强不到三十米的杂草丛生的混凝土地面上。

特警程宏睿走了下来。他穿着一套成衣西装，领带在风中乱摆。他脸上和脖子上的烧伤疤痕即便在这距离也清晰可见。他向飞行员点点头，然后从后座拖出两个箱子——一个是带有红色医疗十字标志的小型冰箱，另一个是无任何标志的黑色硬壳箱。程宏睿迅速走到直升机旋翼的风压边缘，看到罗强时，平时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直升机在他们身后升空，俯身转向海湾飞走，留下相对的寂静。

程宏睿向罗强点头。“怎么还有护卫队？”

“你告诉我。”罗强转头看了眼站在他旁边的四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身穿印有新型伪装图案的战斗服，这种图案设计用来与社会背景融合：黑色战术头盔和相配的防弹护甲，上面印着K安保公司那友善的白色企业标志。他们肩上挂着自动武器，默不作声地站着，仿佛并不存在。

“姑且可以说，我现在被严密监控。”罗强转回身看着程宏睿，笑了笑，“很高兴见到你，程宏睿。”他伸手去接那只黑色硬壳箱。

“谢了。”程宏睿把箱子递给他，然后两人握了握手。“我听说你跟华盛顿那边达成了协议。他们待你还算客气？”

“我们在程序上有些分歧。显然‘赦免’在我们词典里的同义词是‘囚犯’。”

程宏睿皱了皱眉。“我在华盛顿有人脉，我会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罗强把黑色箱子递给其中一名武装守卫。“把这个送去给实验室的肖菱素博士。”

“是，。”另一名守卫从程宏睿手中接过了医疗箱，程宏睿略显不情愿地松开了手。然后那两名守卫便冲向第二十九号楼那扇厚重的钢门。

罗强和程宏睿则以步行的速度跟在他们后面，身后还跟着另外两名守卫。罗强转头看着程宏睿：“你这次在城里待多久？”

“就一天。我正打算赶回家去。已经有一两个星期没回去了，我小孩的队伍明天要打地区四分之一决赛。”

“小学？”

程宏睿笑着点头。“是啊——我们这代人对体育可都当回事。”他顿了顿，神情变得黯然。“说实话，我是真的非常想他们。这算是这份工作带来的代价吧。”

“S市那边情况如何？”

“还好，我赶到时‘烟花’已经结束了。那家伙在被击毙之前干掉了二十七名地方和省局警察。当地可不太愿意交出证据。”

“他们现在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建案了。”

“我在那边的时候可动用了不少人脉关系。怎么了？”

“几分钟后你就会知道了。”

他们走进那扇如洞穴般巨大的门洞，身后的守卫随即拉动钢铁大门，“哐啷”一声巨响，将他们封闭在里面。他们现在处于一间简朴却灯光明亮的混凝土前室，通向一条两侧布满裸露灯泡和电缆管道的走廊。

当守卫用金属探测棒在他身上扫过时，程宏睿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维度特别行动小组的总部。”

“你把一个绝密基地建在城市中间？”

“偏远地点已经不代表保密了。现在公司都在出售私人间谍卫星的使用时间。我们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隐藏。”

程宏睿点了点头，同时看着探测棒发出滴滴的响声。他主动从夹克下露出一个手枪皮套。“我是省局调查局的。”他说着出示了证件，守卫仔细检查后，在电脑上输入了程宏睿的姓名确认他的通行权限。随后他们将他的拇指按在一个指纹识别板上，听到一声确认的滴音后，又转向他。

“你还携带其他武器或电子设备吗，程宏睿刑警？”

“一把刀。”

另一名守卫递给他一台平板电脑，并递上一支触控笔。“请签署这份保密协议。”

“我已经有最高机密级别的权限了——代号‘出口’”

“这是一份保密协议。进入这里必须签署。”

程宏睿叹了口气，疑惑地望向罗强。

罗强只是耸了耸肩。“欢迎加入特别行动小组。”

“见鬼……”程宏睿咕哝着，签下了名字。

与此同时，另一名守卫将一张塑料吊牌挂到他的脖子上。罗强示意他继续沿走廊往前走。

行进途中，程宏睿把那吊牌转过来打量。这张卡上布满了难以辨识的图案和光亮的印刷电路。“你们难道还负担不起带照片的工作证？”

“那不是工作证，而是生物识别训练标记。”罗强指了指天花板。

程宏睿看到一排小型摄像头安装在走廊顶端，沿整个走廊延伸。

“你的步态正在被记录，程宏睿。安保系统正在学习通过你的步态和面部特征来识别你。”

程宏睿怀疑地看着那些摄像头。

他们很快来到走廊尽头，一道由透明防弹玻璃构成的大门挡住了去路。门的两侧都站着持枪警卫——随时准备开火。其中一名警卫从程宏睿脖子上取下了训练标记。

“谢谢，程宏睿刑警。您被授予二级安全权限。请注意张贴的警告标志。此区域为致命武力使用区。”

“谢谢。”

玻璃门滑开让他们通过，瞬间喧闹的谈话声和键盘敲击声涌入走廊。

罗强带着程宏睿走进了一间高天花板、约六十英尺见方的房间。这里曾经可能是重型设备间——天花板上还留有滑轮轨道。如今已被改造成现代化的开放式办公区域，五六个电脑工作站为一组，共用一张大桌子。整个房间挤满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全都戴着耳机，一边大声喊叫，一边玩3D电脑游戏。

高清的计算机生成画面充斥着二十七寸的液晶显示器。整个场景就像是一场喧闹的局域网趴体。

程宏睿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这是搞什么？”

“游戏区。我们从公共与私人情报界招募了顶尖的年轻人才，在这里玩《门Online》、《神迹》还有其他六七款在线游戏。”

程宏睿扫视着整个房间。“这帮大学生是在找维度？”

罗强点点头：“过来看看。”他带着程宏睿走到一张宽大的桌子前，桌上堆满了大型彩色地图。旁边一台大幅面彩色打印机正吐出一张新的地图。“这些是我们在网上找到的关卡地图。这张是《神迹》的一张自定义关卡，那边那张是《门Online》中的城堡蓝图。维度派系会把这些当作他们的行动基地和训练场所。最有意思的那些地图是加密的——不过小肖的密码团队能很快破译。我们甚至找到了一些地图和现实中建筑的平面图吻合，还有一些是对真实城市街道的巨大建模。我们的团队会发现这些地图，然后对其进行侦察——必要时使用武力。我们尝试判断地图的用途，最终目标是渗透进派系内部。”

程宏睿用一双战术老练的眼睛审视着地图平面图。“有收获吗？”

“目前还没有。这事让我们很头疼。我们一直在寻找维度的AI招募化身——希特勒是《神迹》里的一个有超级AI的NPC角色。”罗强从一块公告板上扯下一张彩色截图。“这是通缉照。”

程宏睿看着照片。照片中，希特勒正处于讲课中，一根长长的香烟滤嘴咬在嘴角。某个小组成员恶搞地在照片上用红字加上了“通缉”字样。“你们在追一个纳粹卡通人物。”

“别笑。那些‘人物’真的会死。”

程宏睿把照片扔回地图堆上。“那这些派系是由谁组织的？”

“被疏离的，被剥夺的，被流放的，被怨恨的。遍布全球。”

“那还真是一大群人。”程宏睿望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世界已经变了——社会正被一条隐形的界线划分开来，而你站在界线的哪一边，将决定你的未来。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一件事：技术实力已经成为一种生存能力。“情况已经糟糕成这样了吗？”

“可能马上就会有所改变，程宏睿。多亏了你带来的东西。来吧，他们在实验室等我们。”罗强领着程宏睿穿过那片喧嚣的大厅。

“该死的骗分混蛋，去死吧！” “给他来个火球！” “掩护我！” “混账小鬼！”

他们最终来到一扇钢制防爆门前，门两侧站着身穿K安保制服、持枪的守卫。地面上漆着一道红线，围绕着大门形成十五英尺半径的半圆。红线外的地面和墙上的标志都写着：“危险——二级安全区域”。

他们靠近时，守卫将手中的冲锋枪抬起瞄准。

程宏睿立刻警觉起来。“这是哪儿？”

“这是研发实验室。”

前方守卫示意他们靠前。“请进行语音识别。”

罗强对着一根从天花板垂下的长电缆上的麦克风说道：“能听到吗？”

女声电脑音回应道：“语音模式已确认。”

随着一声沉重的咔哒声响起，一盏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旋转，巨大的防爆门缓缓向外开启。程宏睿被它的厚度惊到了——这门足足有一英尺厚的实心钢材，边缘还带有斜角。

“这门也太夸张了”

“这地方原本不是为我们建的。六十年代，这里是一个室内火炮测试场。”

“那你们怎么弄到这地方的？”

“K安保军事解决方案公司拥有这栋大楼。他们和国防部签了几个价值四千九百十万元的合同，负责运营全球的维度特别行动小组设施。”

“四千九百万？这数字也太奇怪了。”

“五千万就要触发审查了。”

巨大的防爆门此刻已经完全敞开，通向一个光线明亮的前厅，前方则是另一道同样庞大的防爆门。右侧是一个内部岗亭，里面坐着几位全副武装的K安保警卫。

罗强和程宏睿走了进去，身后的第一道门轰然关闭。

一名警卫示意罗强将手臂伸进墙上的一个孔洞。罗强照做，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孔内亮起。

程宏睿指着装置问道：“这又是什么？”

“生物识别扫描仪。它会扫描我前臂上的静脉分布。” “如果下一个是探针，那我现在就走。”

第二道厚重的门咔哒一声响起，随即缓缓向内开启。 “请注意安全，两位。”

他们走进一个狭长而明亮的房间，起码有几百英尺长。房间中段是一片工作台和电子设备组成的工作区。通向工作区的路径两旁，是几排钢制货架。

罗强示意程宏睿跟上。他们经过另一组把守在宽大门口的武装警卫后，罗强在中间过道上快步前行。

两人穿行在一排排货架之间，那些货架上堆满了各种被摧毁、扭曲、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