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强,请您帮我们理一下这个情况:您没有固定住所,却拥有将近三十十万元的流动资产。难道我要相信您是和父母住在一起的?”
罗强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努力集中注意力回答问题——那个他们已经换了二十种方式问过的问题。他们总是绕回那个问题。
个子较高的省局刑警凑近了些。“罗强?”
“我是个临时工。古代人追随驯鹿迁徙,我则追着软件合同走。”
矮个子刑警站在一面镜面玻璃旁,翻着笔记。“你在爱林保险工作了多久,两个月?这对你来说算长吗?”
“不算特别长。三四个月比较常见。”
“你的客户给我们提供了你公司的各种地址。对一个只有一个人的公司来说,有点奇怪吧?”
罗强烦躁地把手指插进头发里。“你们联系了我的客户?你们是想毁了我的生意吗?”
“你为什么要向客户隐瞒信息?”
“我通过各市的常驻代理人合法地维护联系地址。这是合法的商业操作。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帮董承明。”
“这可解释不了你用假住址的事。”
罗强叹了口气。“我用了假的住址,是因为社会要求每个人都必须有一个固定家庭地址。”
“那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不需要。”
两名刑警又开始踱步。矮个子先开口了。“单身,没有财产。你交社保吗,罗强?”
“我是T市的服务型公司。我给自己发合理的薪水,最大限度地缴社保,剩下的作为公司利润——减去差旅和业务支出。公司还租了我的车。”他停顿了一下。“听着,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想帮我的客户。”
桌上的电话响了。矮个子刑警没说话就接起电话。他听了一会儿,微微点头,看着罗强的眼神中带着些惊讶。“明白了。”停顿了一下。“是的。”
他挂了电话。“看起来你没事了,罗强。”
沈从德和另外三名省局刑警正坐在Q市警局的黑暗训练室里,专注地观看着马俊的视频投影。石北科、芒慈、博考以及Q市的副局长应琴明也在旁边观看。龙森用笔记本电脑连接警局的数字投影仪播放视频。
马俊那颗颗粒粗糙的影像在屏幕上闪现:“……我想借此机会祝你好运,警察同志——因为你会需要它的。”
画面定格,马俊的观众发出一阵口哨声,随即议论纷纷。龙森打开灯,投影幕前的沈从德仍旧凝视着空白的屏幕。他终于回过神,走到前方。
“各位,这改变了一切。”沈从德看向张涛。“计算机取证小组什么时候到?”
“他们已经从奥克斯纳德机场赶过来了。”
“他们一到就让他们去网络风暴。爱林保险的电脑现在在哪儿?”
“昨晚送去北京了。”
“很好。希望能从硬盘中挖出些东西。与此同时,让取证小组把网络风暴的网络仔细检查一遍。我不希望里面有陷阱,然后我们需要把重心转向马俊。”他指了指投影设备。“把这段视频拷贝一份给取证组。”
龙森抬起头来。“我刻了几张光盘。如果你们需要,我还能刻更多。”
沈从德举起双手。“这就引出了一个关键问题。我要求此案绝对保密。”他看向地方干警。“这意味着不要和亲朋好友提起,绝对不准泄露给媒体。我们必须控制信息外泄的程度。”
石北科指着屏幕:“有人听说过这个马俊吗?”
沈从德没有说话,只是在旁边桌面翻出一个文件夹,推到石北科面前。文件夹上写着:马俊。
“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他了?”
“上周四死的。我们原以为他是另一个受害者,但他是死于脑癌。他患病多年。他是公司创始人,掌握全部权限。一切都对得上。除了动机。”
张涛接着往下说,他们像一对老搭档。“他助理说马俊患有精神分裂症。他多疑,行事隐秘。随着病情恶化,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去年他不得不停止工作。”
石北科翻看着文件夹,里面都是医疗文件和心理报告。“他有能力做出网络风暴的那个陷阱吗?”
沈从德和张涛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沈从德把文件夹拿回。“1993年马俊的智商测试得了220分。国安曾试图在他清华完成关于多态数据加密的论文时招募他。他却选择创办游戏公司,在二十几岁时就赚了几百万。他的能力绰绰有余。”
石北科明白他要么接受这个解释,要么说点什么。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冒着出洋相的风险开口:“那那个虚构省局刑警打来的电话呢?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我们有很厉害的技术人员,领导。让我们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不过我需要监听你家、办公室和手机的电话。”他转向张涛,“还要让石北科的网络服务商把所有电子邮件转发给取证组。北科,我可以指望你的配合吧?”
石北科点头:“可以。我先跟我老婆和孩子打个招呼,但当然配合。”
张涛在小本子上记下东西。“你还得签几份文件。”
石北科烦躁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听着,我不怀疑马俊这家伙聪明绝顶,但我不信视频里那模糊的影像就是他。一个天才难道就不能拍得清楚点?我都看不清他脸。”
屋里传来一阵附和的低语。
沈从德面不改色。“我们会交给专家分析。”
石北科仍然坚持。“我觉得是网络风暴里的人在制造这些谋杀案,还想把锅甩给这个死人。凶手显然能进入网络风暴的网络,而我看到网络风暴里有不少聪明人。我觉得这是个陷阱。”
“你我都不是技术专家,领导。先看看取证小组查出什么。”沈从德望向全场干警。“好,大家注意,我们得尽快掌握更多证据。应局长,我需要你的配合和一些资源。”
应琴明点头。“你要什么都行。”
“马俊在这附近有个八十亩的宅院。搜查令大概一小时就能下来。我需要交通和周边戒备。”
龙森还在琢磨刚才那句话。“八十亩?”
沈从德点头。“对。我们这位马俊资产不菲,净资产大约三十亿元。”
一阵口哨声四起。
“也许石北科探长说得对,这案子可能还有其他人参与,但我们必须继续追查马俊的线索。魏轻,我想知道马俊和两个受害者之间有没有矛盾或职业竞争。要详细采访他们的家属。还得查查有没有别人跟马俊有过节。让NCAMD那边对他做个详细背景调查。张涛,你和取证组一起去网络风暴。有新情况随时汇报。”
沈从德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份书面报告,转向石北科:“你关于第一个谋杀现场的报告有关键信息缺失。特别是绞盘。我要知道它的制造商、型号、序列号——”
石北科打断他。“第二起谋杀后我把证物组调去了网络风暴现场。我们本打算事后再跟进。”
“现在就是时候了。”沈从德把报告和一个装有门禁钥匙与遥控器的塑料袋扔过来。“我要知道绞盘是什么时候买的,谁安装的。安装人员也许还能告诉我们他们做过什么别的活。还得查查有没有在市政厅报批。我要你尽快把补充报告交上来。”
芒慈看着石北科说:“我去市政厅查许可记录”
石北科感到自己被轻视的羞愤在血液中燃烧。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清醒。“好吧。我正好也想回去再看看第一现场。”
训练室的电话响了,魏轻接起电话。他听了一会儿,对沈从德喊道:“沈局,国安打来的。”
沈从德对众人说:“各位,非省局人员请离开这个房间。应琴明局长,准备今天下午早些时候搜索马俊宅院。”
“明白。”应琴明和干警很快就被赶出了他们自己的训练室。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五人站在走廊里。
石北科指着被退回的报告说:“真是糟糕透顶的早晨。”
应琴明指了指那份报告:“你把补充报告交给沈从德前我要先过一遍。”他对其他人说:“博考,龙森,跟我来。我们得去拉点人手。”三人一起往分局办公室走去。
芒慈拍了拍石北科的背:“别让他压垮你,北科。我去市政厅后就和你汇合。”说完转身走了。
石北科看着他离开。就在这时,两个省局刑警从附近的审讯室走出来,带着一个嫌疑人——疲惫不堪的罗强。他肩上背着笔记本电脑包,正收起翻盖手机。其中一名刑警转过身与他握手。“罗强,谢谢你的配合。我们知道这对你的生意造成了干扰。”
罗强把手机放进口袋。“干扰?我刚收到爱林的律师的语音消息。他们威胁要起诉,还取消了我的合同。我还有两个客户留了信息,说要暂时中止我的项目,毫无疑问是因为你们。”
“如果你要离开城,请告知我们联系方式。”刑警递给他一张名片。“还有,别出国。”
罗强盯着那张卡片。“别出国?我下个月还有个项目在多伦多。”他看着刑警们冷漠的表情,然后把卡片收进口袋。“有可能送我回伍德兰希尔斯吗?”
“问问警长局吧。但你打车可能会快点。再次感谢。”两名刑警直奔训练室门口,敲了两下便走了进去,留下罗强一个人站在熙攘的走廊里。
石北科隔着走廊喊道:“看来省局刑警的手段还是没丢。” 罗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石北科走上前来,伸出手:“我是刑警石北科。”
“我知道你是谁,警长。你昨晚在爱林出现过。”
“你要去哪儿?需要我送你一程?”
“我可以叫辆出租车。”
“来吧,让我送你一程也算是尽点力。看起来你在这件事里吃了不少亏。我正好也要出去。”
罗强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