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在黑暗中数着黄猿的心跳。扑通、扑通，稳定而有力，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她攥着大衣前襟的手指渐渐放松，却在听到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时再次绷紧。

那是天龙人出行的信号。

黄猿的手臂明显收紧了些。薇拉感觉到他胸膛深处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她熟悉的无奈与克制。这种叹息她常在战国批阅某些特殊文件时听到。

"波鲁萨利诺先生..."薇拉突然开口，声音闷在大衣里，"海军...真的保护所有人吗？"

黄猿的脚步顿了顿。他仰头看向马林梵多的方向，那里正有一艘军舰缓缓驶入港口。阳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睫毛在眼睑投下细碎的阴影。

"有些答案..."他最终这样说，把薇拉往怀里拢了拢，"等你长大些，让战国先生亲自告诉你。"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温柔的推诿。薇拉不再出声，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那片黑暗。他身上有海风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味道。

薇拉的意识渐渐模糊，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看见那只戴着铜戒指的枯瘦手腕，在担架的白布下无力地晃动着。戒指表面刻着细小的花纹，在阳光下曾短暂地闪烁过一下，就像那个老人生命中最后的微光。

"我们到了哟~"

黄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薇拉勉强睁开眼，看到海军本部纯白的建筑群在夕阳中熠熠生辉。正义之门巍然耸立，海鸥旗帜在海风中猎猎作响。这景象本该让她安心，此刻却只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

码头上，战国的正义大衣被海风吹得鼓起，看到黄猿怀里的银发小脑袋时，紧绷的肩膀才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她..."

"见到了不该见的。"黄猿轻声打断，小心地把薇拉递过去，"需要心理评估。"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天龙人当街射击平民。"

战国的瞳孔收缩了一瞬。他接过熟睡的孙女，指尖擦过她裤脚的血迹时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些血迹已经干涸，在海军蓝的布料上结成硬块，触感粗糙得刺手。

"多谢。"最终他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黄猿点点头，大衣上洇开的那片水痕在夕阳下泛着微弱的光。

战国抱着薇拉走向本部大楼，步伐沉稳而坚定。怀中的小女孩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抽走了。她的银发乱蓬蓬的，还沾着面粉和血渍，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雪。

"爷爷..."薇拉在半梦半醒间呢喃，小手无意识地抓住正义大衣的前襟。

"我在。"战国轻声回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薇拉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往爷爷怀里钻了钻，像是要躲进最安全的港湾。而战国抱着她的手始终稳如磐石，仿佛这样就能为她隔绝世间所有的恶。

本部医疗室的灯光柔和得恰到好处。军医们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只用手势交流。最资深的心理医师已经等在里间，桌上摆着热可可和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薇拉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先做个基础检查。"战国低声吩咐，小心地将薇拉放在诊疗床上，"不要吵醒她。"

年长的女军医点点头，动作轻柔地解开薇拉的小皮鞋。那双鞋上沾着的血迹让她皱了皱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熟练地进行着各项检查。

薇拉在睡梦中皱了下鼻子，像是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战国立即俯身，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她的额头上。这个动作似乎起了作用，小女孩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沉入海平面。马林梵多的灯塔亮了起来，光束穿透渐浓的夜色，为归航的船只指引方向。战国站在窗前，背影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像。他的目光越过海湾，望向香波地群岛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大将。"医师轻声唤道，"初步检查没有外伤，但..."

"我知道。"战国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安排心理疏导吧。"

他走回诊疗床边，看着薇拉苍白的睡颜。女孩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还保持着微微下撇的弧度。这个表情不该出现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脸上。

战国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银发，动作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什么。他想起半年前薇拉第一次穿上水手服时雀跃的样子，想起她骄傲地展示学会的海军礼，想起她天真地问"爷爷，我长大后也能保护大家吗？"

那些记忆在今天的血迹面前显得如此遥远。

"报告！"门外的传令兵压低声音，"空元帅召开紧急会议。"

战国深吸一口气，正义大衣的衣摆随着转身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他最后看了薇拉一眼，然后大步走向门口。

"照顾好她。"这句话既是对军医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随着脚步声渐远，影子最终融入了海军本部永不熄灭的灯火中。而在诊疗室里，薇拉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像是要抓住什么正在消逝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