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二话不说,用小拇指般粗细的玄铁链将他二人的双手拷住,像拉牲口似的拖拽出牢房。
卓雅芠:“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修者正眼也没有瞧他,“闭好你的嘴,再多问一句,就割掉你的舌头!”
萧子岚向卓雅芠使了使眼色,卓雅芠这才注意到为首的修者领子上有两道金丝雷电,是慕奕霆的人。
那可不是个善茬。
他二人没再多言,一行人很快走出了地洞。
洞外已是三更天,清冷的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将诡谲的夜幕裁剪的明暗交错,像被孩童撕裂的布匹,周遭全是突兀的毛边。
慕奕霆骑在为首的一匹赤足马上闭目养神,更深露重,他披了一件貂皮大氅,似是已经在洞外等待多时。
雷点和卓矣明一左一右跟在两侧,他二人手持一幅淮峰地形图,不知在小声的嘀咕些什么。
在他们身后,三辆七尺见方的钢笼囚车齐齐排布,除了萧子岚和卓雅芠,还有被隔壁奴隶所里拖出来的十余人,他们一起被分成三批,推搡着上了囚车。
车子本就不大,前后被塞进四个人来,萧子岚和卓雅芠分坐两角,最后上车的是一对母女,母亲颊边的长发贴在脸上,她双目红肿,抿着嘴唇,用苍白的手紧紧的搂着怀里的女儿。
小女孩的头发刚刚及肩,衣裳是两三块旧布里外缝合成的,像个麻袋似的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看样子她不是这件衣裳的第一个主人。
小女孩在母亲怀里蹭了蹭,脆生生的道:“娘,你搂的太紧了,二丫喘不上气来了。”
二丫娘这才意识到,赶忙松开一些,她有些慌乱的擦了擦二丫的小脸,嘴里语无伦次的哄着她,“二丫乖,乖。”
萧子岚看得出她指尖的颤抖,他轻声道:“您知道我们要被带到哪里去吗?”
二丫娘眼神躲闪着,“我,我不知道。”
二丫眨了眨大眼睛,仰头看着娘,道:“娘,我们是不是要去找爹爹和姊姊了?”
二丫娘干涸的眼眶又一次被泪水填满,她低头亲了亲二丫的额头,又忍不住用脸颊蹭蹭她的小脑袋,喃喃道:“快了,就快见到了。”
二丫伸出小手,擦着娘脸上的泪水,“娘不开心吗?”
二丫娘哽咽着,“开心啊,娘只是,只是想他们了。”
二丫笑了,一口小奶牙龇着,“二丫也想,好想好想。”
车轮碾过土地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像疲惫的老蝉不知秋来的残喘不停,人常道,夜路最是熬人。
二丫枕在娘亲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二丫娘搂着孩子瑟缩在角落,阵阵困意和忧虑扰的她半寐半醒。
凉薄的寒风穿过透风的囚车,沁的萧子岚微微打颤,他不由的将身上的单衣又裹紧了些,这时一道骑马的身影从他身旁掠过,素手一探,从缝里扔进一只酒囊。
马上的少年微微侧眸,青蓝色的马尾在脑后肆意飞扬,他用灵力传声道:“酒里没毒,信我就喝。”
是雷点。
萧子岚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打量了一下怀中的酒囊,挑眉一笑,拔盖饮下一大口。
好烈的酒。
一口下肚,顿时便觉一股热流顺着后背涌上脑后。
卓雅芠:“他给你,你就喝?”
萧子岚:“我不喝,冻死我?”
卓雅芠:“防人之心不可无。”
萧子岚:“他若真想我死,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哎,这酒真不错,你要不要也来点?”
说着,他笑着将酒囊递了过去,卓雅芠睨了一眼,没有接,“咱们这一行像是朝着亡目山去的。”
萧子岚悻悻的收回手,重复着念叨了一句,“亡目山……你可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卓雅芠:“亡目山是淮峰脚下一处阳气聚集极盛的山坳,以前也孕生出过一两件高阶法器,我怀疑慕奕霆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才要去探一探。”
他可不信,慕奕霆闲来无事去那里溜达着玩,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此去定不会空手而归。
萧子岚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前后的囚车,“慕奕霆去寻宝,带这么多奴隶干什么?”
这也正是卓雅芠想不通的地方,法器只有持玉的修者才能取,这些手无寸铁、老弱病残的奴隶又能帮的上什么忙呢。
卓雅芠看了看面前的这对母女,低声道:“而且淮峰的人这么做,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萧子岚点头,他灌下第二口酒,用袖口擦擦唇角,“除了你我二人,这囚车上坐着的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卓雅芠突然叹了口气,“自从遇上你,小爷的脑袋就卡在裤腰带上,阎罗王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没准儿哪次就真把我收了。”
萧子岚啧啧嘴,咧嘴一笑,“棠大师说我命硬的很,你放心,跟我混,命长着呢。”
卓雅芠:“你说我想到开,我反倒觉得你才是真的想的开。我最多是事情发生了,无力改变只能想得开。而你,不论事情是否发生,不论摊上多么棘手的事情,你都能笑的这么坦然,真是个奇男子。”
萧子岚摆摆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前些日子做梦还梦到了凤姑娘。”
卓雅芠脱口而出道:“梦见她用永夜砍你?”
“要砍也是先砍你!”萧子岚撇嘴,两手交叠在胸前,仰头看着天上时隐时现的明星道:“梦见她对我说,我笑起来可以温暖整个冬天。”
“噗——”卓雅芠,“哈哈,萧子岚,你不会是真醉了吧?”
萧子岚也不睬他,那个梦太真实了,他宁可相信那就是真的。
梦里的凤倾澄三分清冷七分恬适,并非遥不可及,亦未高不可攀,如出水菡萏美绝于世,又如窗边蔷薇触手可及。总之与他之前亲眼见到的凤倾澄有许多相似之处,又有许多细微之态的差别。
萧子岚轻轻的叹了口气,自那夜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凤倾澄的踪迹,不过若是依凭她的那身本事,没有他俩这样的拖油瓶,应当会过得更加自如潇洒吧。
亏他也是心大,自己还如同鸟兽一般被关在笼子里任人宰割,还有那闲工夫去担心别人。
烈酒的后劲儿顶上来,萧子岚有些困乏便靠着囚车浅浅的入了眠。
这一路走了个把时辰,他们踏着夜色而出,再睁眼时已是天明,西边的月不肯沉,东边的日急着升,一时间日月相映,朦胧了光阴。
耳边的风声渐响,初起时只是微风,越向深处走风便越劲,慢慢的,狂风裹挟着砂石飞扬而起,惊得骏马原地仰背嘶鸣,任凭修者如何拉,都不肯挺进一步。
“吁——!”雷点控住缰绳,用袖袍遮住口鼻,他的双眸蒙上一层金芒,“这是,疾风阵?”
眼前的风时实时虚,隐隐的有一丝红黑色的气流在阵内穿梭,就连风动之间都透着一股怪异的波动。
卓矣明:“这条路我随师傅走过多次,之前从未遇到过这阵法,难道是山里的东西又进阶了不成?”
天色被渲染成浅灰色,残枝断木与黄土碎石齐飞,像凌厉的刀片,刮的人生疼。巨大的断石横在东南角,借风势扫清了石边的积土,石面上的字已被岁月蚕食斑驳,隐隐能够辨认出三个凹陷的白字——亡目山。
慕奕霆手上的戒指散发出淡淡的荧彩,将他周身护佑在一片乳白的灵光之下,疾风在眼前凌厉的穿梭,构成一道严丝合缝的风墙,他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戒指,狭长的凤眸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狠辣,“找两个人丢进去,探探虚实。”
一个领缀金丝的修者应声而动,他快步走向身后的车队,一把拽开了萧子岚所在囚车的门,那母女俩靠着门最近,便被修者提着领子拖了出来。
二丫的小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脖子被吊起的衣服勒的生疼,她哇哇大哭,小脸上满是惊恐不安的泪水,二丫娘不住的求饶着,“大人您要抓就抓我,求求您行行好放过孩子,放过孩子!”
修者哪肯理会这母女二人的哭闹,就在他转身准备大跨步向前走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左手处传来一股阻力。
修者回头,却见萧子岚一把扯住了二丫的脚腕,毫不避讳的与之对视,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修者怒道:“放开!”
萧子岚:“不放又如何?”
还不待修者接话,阵前便传来慕奕霆的声音,“将带他过来。”
修者利落的将母女二人扔回囚车,卓雅芠急忙伸手去接,那修者漠然的绕过去,将里面的萧子岚推搡出来。
萧子岚也不推脱,他一个箭步跳下囚车,整了整被修者拽皱的衣裳,“不劳驾你,我自己会走。”
卓雅芠放下孩子,扑到侧面,从囚车里探出一只手死死的拉住萧子岚的胳膊,“且慢!公子霆若是需要两个人,我愿同他一道。”
萧子岚这次倒是有些对卓雅芠刮目相看,他这么贪生怕死的人,竟然也会有这么斩钉截铁、血气方刚的一面。
闻言,慕奕霆病态的脸上略显玩味,他传声道:“有他足以。”
修者抓住卓雅芠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可卓雅芠却咬着牙纹丝不动,萧子岚回头,笑着拍了拍卓雅芠,“你放心,我命硬的很。”
卓雅芠吼道:“萧子岚,你别胡闹!”慕奕霆那种人,最是见不得别人忤逆他,得罪过他的人,更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修者见卓雅芠不肯撒手,腰间的蓝玉瞬间光芒大作,灵力包裹上他的手掌,运足了力道转身重重的打在了卓雅芠的胸前,卓雅芠闷声一咳,旧伤未愈新伤又来,顿时喉咙里便涌上一股腥甜,趁这空档,修者将萧子岚一记掌风推向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