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楚微蹲下身去问她。

“大人你有所不知，”负责这块地的牙人十分有眼力见，立马凑上前来介绍，他嘿嘿一笑，“这人是个……”

牙人挤眉弄眼地指了指那人，“哑巴。”

“哑巴？”

牙人谄媚地点头。

“小的哪敢欺瞒，这不是自砸招牌嘛？”

“小人那还有些好的货色，咱带大人您去看看？”

牙人苍蝇搓手，讨好地凑近楚微面前，也不敢离太近，他卖了这么多年货，一个眼神就知道买家里谁有话语权。

纪谢书阴冷的眼神瞥向牙人，楚微则是不适地挪动身体，眼神还是专注看着那双依旧直视自己的眼睛，笼中人身上味道不比牙人小，但她就是没感觉。

“你想跟我走吗？”

楚微低声问她，知道她不能言语，又说：“点头或者摇头。”

哑巴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音节，手指还是紧紧攥着楚微的裙摆，像是怕她跑了。

楚微注意到她的手，干瘦如柴，指关节发力突出，心揪紧了一瞬，楚微双手握住那只手说，

“别怕，我在。”

“先前还是后天的？”另一边纪谢书漫不经心问牙人。

“大人您说笑了，做小人这行的，怎么还会弄哑她们呢？”牙人一听这话立即反驳，可纪谢书似笑非笑看着他时，牙人又心虚地低头不敢直视了。

虽然为了保证货品听话不乱逃跑，牙人是会弄哑和打残某些犟种，但苍天可鉴，那个哑巴真和他无关。

纪谢书冷冷瞧着牙人，看楚微已经对哑巴上手，知道她中意那人，纪谢书也不跟牙人搁这兜圈子讨价还价，直接让五四准备给钱。

买一个哑巴而已，他有的是钱。

楚微带着哑巴回皇宫，纪谢书则是要打道回府，二人分别的时候，楚微真心实意感谢了了纪谢书。

虽然二人是合作伙伴，但到现在基本都是纪谢书在出力出钱，她除了皇后那事，其他的还真没做什么。

“不用感谢，这只是个开始，往后有的是你的活要干。”

“你的用处大着很。”

他仰着头看向楚微，眉眼里尽是少年人的张扬与肆意。

听了这话，楚微心情稍微好了许多，放下马车的帘子，靠近车厢里不发一语的哑巴少女，任凭马夫驾着车带她们朝皇宫而去。

“王爷，就这么给楚姑娘买了那个哑奴？”

五四不解。

纪谢书望着余晖下远去的马车，脸上笑意不减，“心疼钱了？”

牙人是个心黑的，一个低贱哑奴卖了纪谢书500贯钱，此次出门，五四带的荷包里的钱充足，但付钱时还是替纪谢书感到不值。

幽王府管事也买过奴婢不少，可今日一个哑奴就抵得上好几个正常婢女，今日要是七六在这，那牙人牙都要掉两颗。

而且，除了钱，五四更担心另一个事。

“这哑女来历不明，王爷贸然买下放在楚姑娘身边，假以时日，”五四担忧道，“怕出事。”

买下哑女时，牙人曾交代了哑女的大概来历，哑巴是天生的，从小被父母遗弃，五六岁在外乞讨时被牙人给盯上，之后便一直跟在牙人身边，直至今日被他们买下。

可口说无凭，空话谁不会说，据五四暗中查探的消息，金国，南昭等国蠢蠢欲动，更别提多年为质的燕国。

五四也劝过纪谢书等他调查清楚后再做打算，纪谢书没听。

“又不是在本王身边，也不在幽王府，怕什么。”纪谢书收回视线，玩味地笑道。

“王爷您……”

“回府。”

无视掉还在震惊中的五四，纪谢书抬脚走远。

楚姑娘，祝你好运。

半晌，五四跟上纪谢书后，在心中为楚微祈祷。

而带着哑女回到寝宫的楚微，放好为春雨和秋分带的糕点后，吩咐二人将哑女带下去梳洗。

来了新人，还是楚微自己挑选的，春雨不情不愿极了，可再怎么样她还是不敢违背楚微的意愿，翘着嘴坏言坏语让哑女跟上自己。

哑女被放出笼子后一直缩着身体，对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敏感极了，面对春雨的恶劣，她小心翼翼拉着楚微的衣摆不敢动。

“去吧，春雨心眼不坏，秋分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楚微柔声拍了拍哑女的手，哑女这才点头，一步三回头跟上春雨秋分。

梳洗完后，楚微看着焕然一新的哑女很是惊讶，只是坐在那里，眉目流转间皆是女子的温婉，丝毫看不出半天前她还是困在笼中肮脏等人挑选的货品。

这样的人，怎么会流落到以前的那个地步的呢？

“姑娘，你哪找来的人啊，怎么能看着这么漂亮？”

春雨惊呼出声，刚见面哑女脏兮兮的样子让她嫌弃的很，没想到现在竟然这么好看，秋分没说话，可眼里也全是满意。

“她要和我们一起伺候姑娘你吗？”

楚微点头，缓步走到哑女面前，拉起她那干净如新但还是干瘦的手，让春雨和秋分这段时间做点好的给哑女补补。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楚微看出她的自卑，轻声安慰道。

哑女消瘦的脸颊上眼睛很突出，坐在镜子前闪避几人打量的眼神，就算是听到对自己的赞美也只是默默低头。

沉默良久，她好像才鼓足勇气，对楚微打起手语，在看到周围春雨秋分投来疑惑的目光时，才惊觉她们看不懂。

哑女又低迷了下去。

脸被抬起，楚微的脸在哑女面前放大，“手语继续打，我看的懂。”

这回，不只是哑女，春雨秋分也很是震惊，楚微对此接受良好，以前和各种病人打交道，残障人士她也见了不少，会手语很正常。

再次看完哑女演示的手语后，春雨追问哑女说的是什么，在为哑女洗漱的时候她才发现楚微带回来的是个哑巴，她对哑女的敌意也消散许多。

“她说，”楚微眼中含笑，“我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夜已经深了，外头的风吹进许多凉意，楚微的心却很暖，这是第一次，她听到的，家这个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一次。

也许想要买下哑女时是出于不忍，醉仙楼里询问芊芊是否想离开也是不忍，但前者主动朝她靠近，给了她回应，久久不放。

“以后，你叫阿柴，好吗？”

“阿柴。”

楚微重复了两次这个名字，只要有柴，火光便永不熄灭地燃烧。

哑女阿柴重重点头，我叫阿柴。

我是阿柴。

秦州。

趁着浓浓月色，秦州通判接待了一个贵客，安排好贵客临时入住的宅邸后，通判笑着就要离去。

“赵大人！”

女子喊住赵通判，面纱下的脸尽是纠结。

“庄小姐，还有何事？”赵通判问。

“我……”女子正想说出口，身后却被一把冰冷的锋刃抵住脊背，女子打了个寒颤，剩下的话迫不得已噎了回去。

“无事，明日再会。”

女子僵硬地笑了笑，任谁都能发现她此时的不对劲，可赵通判不能透视，没看出她的异样，笑着告退离开。

还是失败了，女子有些绝望。

关上门，摘下面纱，她薄粉敷面的脸由于赶路带着些许疲惫，房里没有点燃烛火，面对浓厚的黑暗，女子说：“已经瞒过去了，你还不出来吗？”

身后的寒刃早已放下，一股雌雄莫辨的声音响起。

“庄小姐小动作挺多。”

“你该庆幸自己没说出口，不然那位赵通判今夜就该把命留下了。”

黑暗深处有了点点动静，一抹金色狼面划开黑暗隐约可见，还有另外两人折起屏风，拥簇着金狼面和女子呈对峙之势。

女子咬唇不语。

“此番辛苦庄大小姐了，”金狼面斜坐在中间椅子上，随口称赞说，“等出了秦州，你就自由了。”

“真的吗？”

庄妤不信，她整个身子死死抵在门上，一有不对就可以破门而出，去寻救兵。

看出庄妤的紧张和暗藏的意图，金狼面嗤笑说：“哪还有假，从江陵我们就跟着你了，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还有，”金狼面身体前倾，“安分点！”

庄妤的背死死挺直，毫不怀疑，她刚出这门，金狼面身旁两个黑狼面手中的剑就能立刻将她斩杀。

这些人已经跟了她许久，可她还是一点风声没探出来，还刚刚还险些搭上他人的性命。

同行到现在，她只能听出这些人的口音不是她纪国人，可越是这样，庄妤对她们的目的和身份越是惶恐。

她心中无比懊悔，从出了江陵开始，她身边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全部被替换，直到贴身侍女之一惨死在她面前，庄妤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处可逃。

“我想休息了，希望你信守承诺。”

“自然。”

金狼面颔首，示意手下带女子去别处就寝，今夜这个地盘是她的了。

庄妤走后，金狼面身形依旧不动，半晌忽然出声说：“十七进展如何？”

“有点小插曲，不过一切顺利。”

左边黑狼面低头回应。

“纪国的天要变了。”金狼面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