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枝意昨夜深思熟虑了一番,大理寺是监察部门,管于北昭奇异案件,国师府的灭门大案,定会在朝廷密档有所记载,对她而言也只有这条绳索可攀。
从燕司瑾这里着手或许能摸到密档。
“娘子,你在想什么啊?榴花都喊你好几遍了。”
姜枝意坐在椅子上,双眼幽深的撑着脑袋。
她闻言“啊”了一声,“我在想,你和桑落能否完成任务。”
榴花拽下被子角,拍拍胸脯,“娘子放心!”
“你好好躺着,别动,”姜枝意又转过身,郑重的拍在桑落的肩膀,“若是有人来探望,记住,谁也不见。”
姜枝意心里暗道,要是再被姜老夫人发现她与燕司瑾接触,又要引来好大一阵麻烦。
姻缘树下。
见燕司瑾立在那,望着姻缘树,姜枝意戴着帷帽眉眼间含着浅浅笑意,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踏步而来,踮起脚尖拍了拍燕司瑾的肩头。
“你怎么这幅打扮?”
“我是有婚约的人,和别的郎君走在一处,像什么样子。名声对女子来说是很重要。”我总不能说我祖母不让我们有来往。
更何况,这几日祖母会在玉清观拜早课,若是碰见了,后悔都来不及。
“……”燕司瑾看到她眼前的几层纱,确实看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你来查案,怎会三更半夜出现在后院?”
“林子延,他打探到近日玉清观有多名女子失身。”这不,燕司瑾在树上待了三日,在寮房看看有没有女子会出意外,准备守株待兔,看到姜枝意偷偷摸摸,便追上去看看。
玉清观是先帝为民祈福建造,后先帝驾崩,当今圣上在开年之日会和神机国师来此祭祀作法,佑天神护北昭。
玉清观对皇家来说,可是不可估量的地位,父皇命他查清此事。
“我记得你住的寮房离那很远吧,你去那做甚?”
姜枝意避开他的眼神,糟了,本想从他那里打听见没见过黑衣人,结果把自己坑进去了。
“我…夜里吃的太多,本想着消食赏月,去看看紫荆花,谁知迷了路。”
姜枝意怕他再问,转移话题,“这次又是什么案子?”
“五年前,陈丞相的爱女陈芸烟在月夜被辱走,四肢扔于荒野,于野兽嘴下撕碎,至今没找到凶手。”
姜枝意对这个案件有点印象,她是个爱玩闹的性子,总喜欢偷溜出去,因为这个案件,阿公在她身边多加了几个暗卫。
“可我记得当时大理寺找到了凶手。”
“牵扯到朝廷命官,又是陈老狐狸之女,可凶手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大理寺那些榆木脑袋,想保住自己的命,竟扯慌子潦草结案。”
“可有仵作?”
“陈芸烟是女子,死于荒野并不雅,大理寺的仵作只有男子,白氏怎会同意让大理寺检查陈芸烟的尸体,恐怕大理寺连尸体都未曾见过。”
姜枝意想起此案,那凶手最后交与丞相手里,凄惨的很,挂于京兆最人潮汹涌之地,活活晒死。
“陈丞相信了?”
燕司瑾想到朝堂之事,太阳穴隐隐做痛,“他可是一只心黑的老狐狸,奈何圣上说找到便是找到了,前不久,女尸频频再现,死法与十年前得陈芸烟相同,陈老狐狸抓着机会拟重亲民的幌子,奏请大理寺重查此案。”
朝廷波诡云谲,以陈谦兹为首的太子帮派暗潮涌动,圣上明知太子作为,借力伺机打压陈谦兹,从而给太子一个警告。
看似是为了百姓着想,实则是朝廷之上的党争的暗潮汹涌。
“你怀疑凶手在玉清观?”
“不错,根据丞相府所言,陈芸烟在玉清观小住之后性情大改,女子失洁也是发生于此。”
“这些女子都来过这?”
燕司瑾目光落在红绳交错的树上,此刻这棵树像是编织的天罗地网,将他们包围在中央。
“正是,来姻缘树下的女子求的可不单是姻缘。”
他娓娓道来:“据说,千年前,子莲道长得到仙机,羽化之时在干涸的莲花池降下圣水,不曾有孕的孝慈皇后回家省亲,途径玉清观忽遇大雨,便在此处歇脚,小道供上莲池的莲子,孝慈皇后回到皇宫不久,医官查出滑胎。”
“皇帝特地建造一尊子莲道长鎏金像,为感天恩。”
此时,燕司瑾的手搭在她的双肩,一缕清烟带着他们转向身后,鎏金像被清晨的霞光包裹,仿佛重现当年子莲道长的羽化登仙之象。
“而这些是求姻缘的倒是没事,几名求子嗣的女子,出了玉清观,便被抛尸荒野。”
加上陈芸烟,这次的案子一共死了三名女子。
燕司瑾低下头看着她,语声低沉,“林子延派人四处走访打听,街坊邻居对这些夫妻琴瑟和鸣纷纷赞叹,可经此事态度转即突变,说女子不守妇道,背夫出丑。”
姜枝意心里的猜想破土而起,迟疑道:“你不会是想叫我与你扮作夫妻,求长厢厮守?”
燕司瑾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姜娘子果真聪明。”
“可你怎知凶手会选中我?何况你也说了,这些女子都是求子才被害。”
“凶手选中的女子都是容貌姣好的,万一对你不一样。”
姜枝意:“……”你是觉得我听不出来吗?
好一个引蛇出洞的法子,也好,姜枝意还怕没有机会深入大理寺,燕司瑾就将机会扔在她手里,她不好好把握,岂不浪费他的好心。
她看向燕司瑾,一股作气,“能帮到殿下,实乃荣幸,小女子在所不辞。”
“姜娘子如此有信心,那我就放心了。”燕司瑾抬起手放在她的面前,有种莫名冲动,想看看她脑子里有什么坏主意。
“不过不是我们,是你和裴安鹤。”
“啊?”
“若是我与你,定会打草惊蛇,但你与裴安鹤有婚约整个京兆都知,自然就不会引来嫌疑。”
他一顿,意味深长道:“还是说姜娘子只想和我?”
“那不必了,可裴郎君并不在。”
“你或许可以回去看看。”
姜枝意听不懂他打着什么哑谜,只好回房。
她回房正巧裴安鹤在房间等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昨日燕司瑾和裴安鹤会在一起谈话,原来裴安鹤说的明日见是如此意思。
榴花和桑落守在房门,见她就像见了救星,桑落急的用手磕磕巴巴比划着发生了什么事,“就是……然后……”
“最后实在没拦住裴郎君,不过娘子你别担心,消息还没有传到老夫人那。”
“……”刚刚还没有,现下应该传到了。
裴安鹤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见她眼神慌乱,便长话短说告诉她实情,他昨日确实是来玉清观问诊看病,碰巧遇到燕司瑾,又从阿爹那里得知此案,若是他能帮到的,他定会毫不犹豫相助。
今日来此,已请示了姜老夫人明曰:两人即将成婚,闻其姻缘非常灵。姜老夫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姜枝意再出去,燕司瑾已没了踪影,她挽着裴安鹤的胳膊与他在姻缘殿念经求拜真人,求红绳。
燕司瑾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暗中观察。
道士供着腰,悠悠道:“在红绳的首尾,善信需与郎君写下两人的生辰八字与姓名,牵着这根红绳,在合二仙的尊像前虔诚祷告。”
两个人按照道士的所说步骤拿起笔写好,跪在蒲团,一根长条红绳像是新婚的红绸花绳,两人各执一端。
姜枝意虔诚闭眼在心里想着如何潜入大理寺,拿到朝廷密档,倏尔眼睛刺痛,跌入一片黑暗,黄烟四散,玄音空灵般响起。
“裴安鹤是你喜欢的人吗?”
“若是有更好的出处,善信还要选择他?”
“你们今生无缘,三生无幸。”
“谁?”姜枝意想睁开眼,眼皮就像被人用手按住,她越是挣扎眼睛上的痛感便多一分,直到她的身体都无法动弹。
“我是合二仙,有通天法术,善信倘若不喜,我可将善信拉出泥潭,只要善信将真实想法告知于我,写下观中住哪,家住何方。”
黄烟散去,声音逐渐随着烟雾消散。
“会救你”三个字一声又一声的在脑中盘旋,姜枝意皱着眉睁开了眼,捻着写有名字的红绳好一阵未动。
再抬头,裴安鹤抖了抖衣袍,起身要扶她,见她眉头紧锁,问到:“怎么了?”
“我好像写错了生辰,能否换一根?”
道长无话,只在合二仙的手中取下一根新的红绳,交与姜枝意,“善信重新写下便是。”
裴安鹤不解姜枝意的做法,抬眼按下她要写下的手。
姜枝意反握他的手,“裴郎君,写错可就不灵了。”
红绳写好,姜枝意抓着红绳握在手心与裴安鹤走出殿外,听人说红绳在姻缘树上挂的越高,代表两人此后越是相爱。
树上红色众多,高处的一抹红甚是很少,姜枝意前世扔过很多次,上天好像处处与她作对,每扔一次,宁静的院子就挂起大风,红绳坠在地面,她气急差点脱口大骂。
“裴郎君来吧。”
裴安鹤谦谦一笑,“既是阿意的吩咐,那我就试试。”
红色两侧挂了两个铃铛增加重量,以防在树上被风吹跑,铃铛声音随着裴安鹤的动作渐渐变小,红绳轻松在树枝上停歇。
“还不错,那我们可以继续下一步,求子嗣了。”
姜枝意面色绯红,震惊道:“裴郎君!”
再怎么说姜枝意两世都是未出嫁的女子,没想到看似正经的裴安鹤会说出这话来打取她。
在里面的道士缓缓走来,拿出绣着经文的香囊,“此香囊益有安神作用,送与姜娘子。”
闻言,姜枝意接过,“多谢道长。”
做完所有的步骤,两个人回到姜枝意的寮房,姜枝意拿着香包审视了半天,和寻常香包没什么两样。
燕司瑾走进从她手中抽出香包瞧了瞧,“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有,我刚才听到神仙说话。”姜枝意非常严肃的看向两人。
裴安鹤见两人注视着自己,笑着摇头,“我没听见。”
燕司瑾敲了敲桌子,“然后呢?”
姜枝意给自己斟了杯,声音如丝带,编织着动人的情感,“神仙说了一大推,诱导我别嫁与裴郎君。”
她心里笑道,如今的神仙不仅管人姻缘,还管人嫁不嫁。
她透过杯盏上沿打量起燕司瑾,不对,燕司瑾在此处暗察了几日,只要找求姻缘或是求子嗣的追查下去,怎会不知道这些。
“今夜,在房里好好呆着,送来的东西别乱吃。”燕司瑾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你先将就吃这个填填肚子。”
姜枝意目光一凝,幽幽的瞥向他,“我不会有危险吧?”
燕司瑾惬意地靠在椅子上,“放心,我就在你门外的紫荆树上,倘若不对劲,喊一声。”
“你镯子呢?”
“今早,我取下来了。”还不是它发烫,她就放进了首饰盒里。
“戴上,保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