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远眼光特别好，一眼就挑中了剑阁中最珍贵的九歌。九歌来历不明，已生剑灵，拂月带回来后和慕洗尘给它加了好几层封印，才送入剑阁，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它竟已能号令这顶楼所有名剑，形成剑阵，攻击意图降服它的人。

虽是个死物，但也相当难缠，谢临远回头看，只见四周出现一股迷雾，拂月的身影被迷雾遮掩，看不清楚，数十柄古剑倒悬穹顶，淬过血的锋刃射出的寒芒更加逼人，明明眼前没有敌人，他却感到一股肃杀之气。

拂月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依着，看着剑阵中央谢临远不知所措的背影，提点到：“如果觉得眼乱了，就闭上眼睛，用心感受，切勿心浮气躁。”

这剑阵比拂月料想中更加来势凶猛，谢临远扭头一瞬间，第一道剑气已经袭来，谢临远错步拧腰，剑气划破了他的衣衫，谢临远蹙眉，暗骂一句可恶。

“别愣着，小心幻象。”

看他突然止步，不知道在想什么，身后是来势汹汹的九歌，拂月下意识开口提醒。

即便不用她提醒，谢临远也已经感受到了逼近的杀气，踏着巽位残影，靠着本能躲过一步步攻击。九重剑阵已经层层散开，阵眼处，九歌周身金光环绕，一道金光射出，闯入了谢临远的识海。

剧痛从谢临远脑海中袭来，曾经的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记忆纷涌而至，耳边充斥着一阵阵尖锐的笑声，相当刺耳，好似他又回到了那年，跌入了福安镇的那条河水中，那股莫名其妙的黑雾缠绕住他。

"师尊！"少年突然暴起，黑雾缠上他腰间青灵玉的瞬间，四周所有古剑齐声悲鸣。

雾越来越大了，拂月看不清阵眼中发生了什么，只见高挂于顶的灵剑，赤色纹路游走，看着底下不知天高地厚，意图驯服它的凡夫俗子。

剑灵被那团黑雾笼罩，靠近谢临远，在打量着他，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将他彻底吞噬掉。

青灵玉唤回了谢临远一丝理智，他右手聚灵，一拳打过去，将那团黑雾打的四分五裂。

剑灵发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谢临远听见它在自己的识海中不甘地叫嚣：“你生了心魔，已经脏了修行之道，还妄图降服本座，这是亵渎，亵渎。”

修行之人最忌讳心魔，谢临远对剑灵的威胁不屑一顾，他不可能生心魔，他比谁都清楚。

谢临远强行将剑灵从自己的识海中逼迫出来，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真正需要他寻找的人，就在十步之外看着他，他不能让她失望。

剑阁地砖突然崩裂，岩浆般的剑气喷涌而出。九歌剑挣脱桎梏冲天而起，剑身赤色纹路忽隐忽现，谢临远瞳孔化作竖瞳，反手握住剑柄，将长剑刺入心口，鲜血溅上九歌剑的刹那，整座剑阁响起龙吟般的剑啸。剑灵化作流光没入剑身，赤色纹路在谢临远掌心凝成契约咒印。

雾气渐渐散去，里面发生的一切拂月都不清楚，她目之所及，只看见散落一地的灵剑，以及谢临远手中的重剑，剑柄狰狞的睚眦吞口咬破他掌心，鲜血顺着上古铭文"九歌"二字蜿蜒成符。

“师尊，我……”

谢临远本想告诉拂月他没事，但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拂月接住脱力的少年时，指尖触到他脊背上狰狞的剑伤。那些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皮肉下，隐约浮动着与九歌剑同源的赤金纹路。

他竟然真的让九歌做了他的本命剑，还性命无忧走了出来，拂月也有些不敢置信。

“这算是你的机缘，你定要好好把握。”

谢临远将脸埋进师尊染血的袖口，藏住眼底翻涌的魔气。九歌剑在鞘中轻颤，剑灵依旧不肯服输，诅咒一般在他耳边低语："你的心魔快控制不住了，以为剜心取血就可瞒天过海，可笑……"

窗外惊雷炸响，映出这一地狼藉，谢临远想，乱点好，乱点，师尊或许就不会发现什么了。

“谢师弟性命无忧，仙尊不必担心。”

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让本就处于紧张中的拂月吓了一跳，扭头才发现上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来的，一声不吭立在拂月身后，默默看了许久，才开口说一句话。

拂月自然不担心，自家弟子如果在自家剑阁出了事，那么说出去广明门老脸都要丢光了。

上章看了半天，才掏出一本账簿，开始记录：“看来谢师弟是看上这把九歌了，仙尊是先随我下去记账，还是等等谢师弟再休息休息？”

是的，自家弟子想要用自家的剑，也是要记账的，广明门不缺钱，主要是有些不长心的小弟子天天东西乱丢，丢完再回来领，最可恶的时候一个月丢了十把弟子剑，账单看得慕洗尘额头直跳，就开始让所有弟子领物品都需记账，衣食住行这些常规的花销自然就不必细究了，但是灵丹妙药、珍奇异宝，都得记好，若是再有哪个不长心的，东西无故消耗太多，便多派几个任务，拿金银补。

按理来说，这条规矩是不约束拂月的，但自从谢临远入门之后，因为他那个衰神体质，导致很多常用的物品无故被损坏，当时拂月放话让这些账都记在自己头上，反正她早年攒下来的金银多，也不怕扣，久而久之，现在也不知道扣的还剩多少了。

突然听见上章提了这么一嘴，拂月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她倒不是心疼这点身外之物，只是听上章这么说，才想起来谢临远看上的这把九歌也挺有来头的，和她还有些渊源。

拂月面无表情朝上章伸手：“把账簿给我。”

上章翻了翻，将纪录九歌那一页翻出来递给拂月，拂月一低头，看见上面明晃晃的三万七千金，顿时觉得自己眼睛快瞎了。

她是闭关太久了吗？现在东西都这么贵吗？钱如此不值钱吗？她当年辛辛苦苦四处斩妖除魔出任务，一桩任务也顶多百八十银子啊。

拂月肉痛着拿着红笔圈住九歌这个名字，在旁落下自己的大名。上章接过去，翻了一页，难为他这张八百年没有表情的脸还能恭维两句：“仙尊和谢师弟果然感情甚笃，掏空自己所有积蓄都要为小师弟拿下这柄剑。”

拂月是笑不出来了，多亏他的提醒，拂月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一贫如洗了。

谢临远休息了这么一会，也回过神站稳了，听见上章这么说，小心翼翼看着拂月，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给她找麻烦了？

本来还有些心疼的拂月，看见谢临远这样，强装镇定摆摆手说：“区区三万七千金……而已，不算什么事，况且我的灵石留着也是留着，给我的弟子花，我……心甘情愿。”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拂月的咬牙切齿，以及话语中的割肉之痛，可惜面前这两人，一个刚经过一场大战脑子不清楚，听见拂月这么说后只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另一个反应实在太慢了，听了半天只知道慢吞吞来一句：“恭贺小师弟得了本命剑。”

肉疼归肉疼，正事还是要说的，拂月叮嘱上章清算一下顶楼的损失，另外查探一下剑阵是怎么回事。这些法器不能随意摆放一处了，谁能想到这帮八百年没人管的破铜烂铁放在一起还能自己筹谋着伤人呢。拂月掏出一把符咒，让上章都贴上，不够再去问慕洗尘要。

虽然上章性格慢，但却是修真界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炼器师，不然慕洗尘也不会将这么大的剑阁交给他一人管辖。看着上章慢吞吞点头，拂月知道自己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才放心离开。

从剑阁出来之后，拂月和慕洗尘一直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因为她识海中的太宵一直不安分地躁动，拂月觉得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她还是离九歌远一点比较好。

“师尊。”谢临远却偏要叫住她：“师尊可知这把剑的来历？”

放眼整个广明门，应该没有比拂月更清楚这把剑来历的人了，不过她今日还真不想说，因此摇摇头装不知道。

“师尊可知它为何今日突然凶性大发，针对弟子？”

“它无差别针对所有人，也不是凶性大发，本性如此而已。”

“那师尊为何不事先告知弟子？”

这问题拂月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她老眼昏花，认不出九歌？还是说她心思叵测，想看看九歌能不能灭了这天魔？

拂月扯出一抹很僵硬的微笑，尽量用和善的语气说出违心的话：“为师只是想看看你的本事，也趁此机会试炼你一下，你果然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很平常的话语，谢临远听完低下头，脖颈后面染上一层薄红，拂月反思自己话说的很假吗？都把人尴尬的抬不起头了。

幸好远处有人来解了围，晏逢和昭阳一前一后到来，昭阳先说：“仙尊仙尊，师门来了好多人，好热闹。”

还没等拂月逗两句这个可爱天真的小姑娘，就听晏逢说道：“仙尊，穿云楼少主到访，在近月楼前候着，点名要见您。”

然后他们就看见原本还笑容满面的拂月仙尊一下子沉了脸，天边似乎飘来一朵乌云，挡住了这么好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