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心中的那丝惴惴不安之感演变成了现实，李瑶兮一时心态有点崩盘，一个脏字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针对本姑娘是吧？”
“请玩家李瑶兮作答。”
“狐”心平气和地重复一遍，眸子里却隐隐藏着一分故意露给李瑶兮看的狡黠。
李瑶兮按下心里那口气，对答如流道：“第四堵墙，简称第四墙，属于戏剧术语，是指一面在传统三壁镜框式舞台中虚构的“墙”。它可以让观众看见戏剧中的观众。从另一个层面讲，观众在电影、电视节目中出现，可以被看做是'打破第四堵墙'。第四面墙的建立很大原因是因为现实主义剧的出现。它的出现导致了很多艺术家直接关注提升戏剧性和喜剧效果，导致这种界限破开，例如，舞台上的演员直接对观众说话。”
她这一番通顺流利的答案一出，白念鸾便毫不掩饰内心骄傲情绪地为她竖了个大拇指，眼睛里明晃晃是“这是我上辈子带出来的大明星”的得意。
果不其然，那玻璃沙漏又被敲击了三下。
一连回答了三道题，李瑶兮已思忖出朱黎的出题路数来。果然是她那编剧出身的老妈出的题，道道都离不开“创作”二字。按照她的思路推下去，接下来的两道题也会是如此。不是考理论解释，就是出复杂一点的主观题。
好像……还挺容易的？
李瑶兮登时信心大增，胜利走出“夹缝世界”的景象仿佛已在眼前。
对于她的良好表现，“狐”没有显现出任何情绪或态度，依然笑晏晏地将折扇轻摇，恍若置身事外。
“第四题，请说出陈萍萍的三个缺点。”
李瑶兮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该说不说，她老妈朱黎的脑回路也是够跳跃的。上一题还在问听起来很严谨的学术性问题，怎么到了第四题直接开始挑人毛病了？
不过……
陈萍萍的缺点？
三个？
那难度还真不小。
沙漏已然被倒转，故李瑶兮纵觉万般好笑，也只得凝神思索。
她本想着就算“狐”再无耻，也不可能连续叫她回答三次，但事实证明“狐”显然比她预想中还要无耻得多。
“请玩家李瑶兮作答。”
在那一刻李瑶兮想了很多很多。她想上去揪“狐”的衣领，掀开他的面具给他两拳；她想立刻被传送到曙光影城里问候一下她的母亲朱黎；她甚至想当面问候一下陈萍萍顺便问问他觉得自己的缺点有什么……当然，在上述几件事里，她最迫切想完成的是第一件。
李瑶兮深深呼了两口气，压下内心的暴躁，挤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恰好露出两排白牙的微笑，答道：“缺点一，自信到有些自大；缺点二，过于理性；缺点三，不懂得爱惜自己。”
“狐”笑得愈发灿烂与夸张———虽然李瑶兮看不到他的笑，却能从心底感受到。
可是朱黎……为什么要出这些题？
她想传递给自己什么信息？
李瑶兮仔细回忆着目前已经被他们答完的四道题。
第一道题，背诵《创作指南》第一部分，是让他们复述创作一篇作品的基本要求。
第二道题，是在问书与角色的关系。可能是在强调，书和角色不能分离。
第三道题，直接引出了“第四堵墙”这个概念，换句话说就是“维度墙”，会不会在暗示她，她来到《庆余年》世界与陈萍萍相见，已经打破了这堵墙？
第四道题，看似匪夷所思，或许实则意在告诉她，《创作指南》还包括“角色不能是完美的”这一要求。
再结合陈萍萍的那句“构建一个完美的世界”……
一盏明灯在李瑶兮头脑中亮起，将疑问的迷雾驱散些许。
她这边刚堪堪思考出些许东西，“狐”就把最后一题抛了过来：“第五题，你想活吗？”
一种诡异的安静，在长桌旁弥漫而起。
你想活吗？
这算什么问题？
一般的人，谁会不想活？
六十秒时间悄然流逝而过。
“狐”双臂向后一挥，宽广的袍袖如蝶翼般舒展开，看上去竟隐隐有君临天下的气势。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请玩家白念鸾作答。”
白念鸾极缓地抬起一双平淡无波的丹凤眸，淡漠地问道：“必须现在答么？”
“狐”的双手不断轻轻摩挲着折扇，情绪似乎微微激动起来：“请玩家白念鸾作答。”
白念鸾幽沉深邃如刃的眼眸打量“狐”良久，笑容淡然却隐有凌厉。
随后她扬起下颌，语气缓慢却有力：“我的答案是，无所谓。”
“狐”顿时怔愣，而后竟扬头冲着一片漆黑的天空，哈哈大笑：“好，好一个无所谓！”
“我们过关了么？”相形之下，白念鸾平静得如同机器人。
“狐”甩开折扇：
“恭喜三位贵客再次通关成功。既然这一关是问答关，奖励的形式也当然要以问答呈现方有趣。”
“狐”此次没有思考，而是直接指向白念鸾：
“玩家白念鸾，你可以上前来问我一个问题，我只会回答'是'或'否'，且你的问题与我的回答，皆不能透露给其余玩家。”
白念鸾点头，绕到长桌之后，“狐”的身旁。
她沉思片刻，俯身到“狐”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是她指定我回答第五题的么？”
“狐”诡异地咧开嘴，双眸闪着森森光芒，低声答道：
“是。”
白念鸾神色晦明变化几许，终归于淡然：“知道了。”
“狐”满意地一笑。
“下面玩家将进入第三关，梦境大逃杀。游戏规则，未知；通关条件，未知。
祝玩家游戏愉快！”
熟悉的黑雾遮住李瑶兮的视野。
等黑雾褪去时，李瑶兮吓了一跳。
她正独自站立在一条车水马龙的街道旁。离奇的是，街道两侧的建筑风格各异。有现代化的摩登大厦，也有老旧破烂的“鸽子笼”……
红色的士从身旁疾驰而过，电车叮叮当当穿过狭窄的街巷。路边的招牌，有英文的，有简体字的，还有繁体字的。
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平行时空，胡乱揉在了一起，组合成一座新旧并存的城。这座城仿佛天生带着怀旧而复古的滤镜，空气的颜色都像是黯淡的老胶片。
李瑶兮吸吸鼻子，嗅到潮湿的海风与咖喱鱼蛋的咸香。耳边流淌而过的全是语速极快的粤语，偶尔掺杂着英语和普通话，令她一时难以适应。
她一低头，却见自己不知何时换上了现代打扮。樱花粉卫衣配上一条米白百褶裙，还斜挎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粉白色小包，连头发都恢复到了披肩的长度。
“嚯，看来本姑娘这是要走甜美软妹风？”
“卖票卖票！红磡体育馆……演唱会！”
一个清脆的童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响起。由于周遭过于喧闹，李瑶兮没能听到全部内容。
一个穿着白底碎花裙的小女孩，挤过人群来到她的旁边。那小姑娘看着不过五六岁，双马尾一晃一晃，手里攥着几张看起来像是门票的东西：“买票吗？红磡体育馆，演唱会。”
“嗯……多少钱一张？”直觉告诉李瑶兮，这是个给玩家送进度的NPC。
“交换。”
“拿什么换？”李瑶兮来兴趣了。
“咖啡。”
李瑶兮环顾四周。“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附近的咖啡店给你买，可以嘛？”
小女孩僵硬地点了点头。李瑶兮注意到她碎花裙上的图案是一种很美的花，有蓝紫渐变的，也有淡粉色的。
很温柔，很美，李瑶兮却叫不出名字。
她无暇顾及小女孩的穿着这样琐碎的事情，一路小跑地穿过向远方延伸的长街，试图寻找一家咖啡店。
好巧不巧，她真的街边看到了一个叫“眠鸟”的咖啡馆。繁体的烫金招牌边，还带着一只飞鸟的logo。
咖啡店里头被拾掇得干净，早坐满了人，一张桌子也没空出来。奇怪的是柜台后面没有站着店员，且每个顾客的表情都是呆板麻木的。
“呃……店员在吗？”
店里没有一个人看向她，依旧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们好？”
李瑶兮挨个走过每一张桌子。桌旁的顾客都睁着一双呆滞无神的死鱼眼，看都不看她一眼。
就在她准备自己绕到柜台后面弄咖啡时，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顾客突然说话了：
“老板，约文吗？千字十元。”
“嗯？约什么文？”
李瑶兮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人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的双手一面飞一样地在键盘上敲击着，嘴里一面机械地念念有词：“老板你好，乐乎文手张庆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想看什么类型的同人？当你文学？观影体？花吐症？不管什么，通通千字十元，如果您能打赏一张粮票，那您就是我的金主爸爸。”
“啊？”李瑶兮被他弄懵了。
等等……
张庆？
那个写出《庆余年》的张庆？
他不是已经出车祸离开了吗？
李瑶兮跑过去看了一眼他的脸。
是张庆没错。
但是在她的印象里，张庆可还是一个大学生。
“乐乎文手”又是什么？
忽然，李瑶兮注意到，张庆的桌子上，竟摆了两杯咖啡。而其中一杯，还好端端的没被动过。
张庆只是一个人来的，为什么要买两杯咖啡？
还是说……那杯他还没喝的咖啡，是特意给李瑶兮准备的道具？
于是李瑶兮决定与张庆深入交谈一下。
“你好，张庆先生，你可以具体讲一讲什么是'乐乎文手'吗？”
张庆的死鱼眼有了一点神采，它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你不知道乐乎？你怎么连乐乎都不知道？”
“抱歉，村里没联网。”李瑶兮大大咧咧地说。
“就是一个同人网站。”张庆解释道。
“哦！”李瑶兮明白了。“那你就是签约认证的职业文手咯？”
张庆刚想说话，他的电脑就响了一声，随后一个欢快的声音外放出来：
“来看看一周的收获吧！近七天产出18篇作品，创作132973字，肝图0张，视频0条。近七天创作数据：热度175，喜欢129，推荐33，收藏13，评论2。再接再厉哦～”
李瑶兮听着那欢快的播报声，目瞪口呆：“哥们，你七天写了十三万字？你这是肝上长了个人啊！”
张庆没有回答她。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像鱼一样外凸，看上去像是要变异了一样：
“再接再厉个屁！老子辛辛苦苦一个星期写的长篇脑洞，还没首页上不知所谓的十四行诗文体热度高！妈的乐乎的流量机制给老子爬！踏马周榜月榜上不是xp分析就是ooc狗血小故事，还踏马有一半在那什么破彩蛋里！真正用心写文的大大们写出来的东西无人问津，未成年小鬼随便写个什么当你被家暴就上万赞，老子就想问你们写的那玩意和你推是一个人吗？我看你们审核的就欠被抽一顿！还有什么来着……对，还有别特么的老发什么周边抽奖的私信烦老子，老子特么没钱！乐乎鸽给老子滚犊子！！！”
李瑶兮心惊胆战地缩在旁边看着张庆发疯，幼小的心灵遭受一万点暴击。
她的手慌乱地在衣兜里摸索，触到了什么纸质物。
是之前“狐”给她的粮票！
张庆方才的言论中也提到了“粮票”，看来这是一种用来打赏文手的道具。
李瑶兮掏出粮票在张庆眼前晃了晃：“我有你想要的粮票，你先安静下来好不好？”
张庆“蹭”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一道半透明的涎水，贪婪地从嘴角坠下，拉出一道恶心的长丝：“嘿嘿、嘿嘿嘿……老板大气……”
李瑶兮先递出一张鲜红的粮票：“我用这个换你的咖啡行不行？”
张庆恶狼扑食一般抢过粮票，小心翼翼地收好：“嘿嘿嘿……老板大气……”
李瑶兮从桌子上拿起咖啡，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