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人到来,红绸点了道送上桌的菜品,无误后,贴心的为两位主子添好饭。
随后默默的退下。
张元贞饮食向来清谈,桌上的大多也是是清谈的饮食,怕李羡吉吃不惯这些,她也不知道他爱吃些什么,只道:“爱吃什么,让红绸喊厨房再上些过来。”
她没带过孩子,像是这种孩子她也很少接触,族中虽有他这般年纪的孩子,但碍于家主的威严少与她亲近。
吴伯说,带孩子无非就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多寻些他喜爱的东西。
吴伯这么说,总该有他的道理才对。
张元贞早年订过亲,张家出事后对方便匆匆退了这门亲事,她没有生养过,自然不知道这孩子该这么带的。
她这个年纪的女郎多已经成了婚,在家相夫教子了,张元贞却不能弃这偌大的张家于不顾。
至今未婚,谁曾想一到京城就胡乱将两人年岁相差甚多的人绑在一起……张元贞一时也在疑惑这背后的缘由来,一个衰败的氏族和一个双亲皆亡的孤子有什么理由将其绑在一起?
张元贞一开始以为是要将她困死在后院宅内,可南燕对于婚约有确切的规定,男子皆要在及冠时方能迎娶。如今李羡吉不过九岁的年纪,离及冠还有十多年的时光……其间的不稳定性情况太多,究竟是皇帝无意之举,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李羡吉听到张元贞这么问,望了眼他平生不曾见过的菜肴,相比在护国寺的吃食不要好得太多,他不挑食,在护国寺饿极了,路边的草根都会扒拉几口……如今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就像一场华丽的梦境,生怕有朝一日梦醒了,这一切都是虚假的……
他摇头道:“如此就很好了!”
“如此,先用餐吧!”
饭桌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声响,张元贞用餐时历来不喜说话,见她不说话,李羡吉也不肯出声。
张元贞没有什么胃口,胡乱扒了几口后就放下碗筷,见她停下,李羡吉立马跟着放下碗筷。
张元贞立马察觉到,暗里想,这孩子讨好的心理太重,或许是在寺中吃了不少苦,总是小心翼翼的。
她在思考这怎样才能将他的性格改过来。
他今后走的路注定不平凡,这样一人软弱的人丢进氏族里,定然会被啃食得尸骨无存,皇帝至今无子,对着这样一个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存着怎样的心思……谁敢在这乱世中赌那一份无存的善意呢?
总归自己站起来,比靠任何人好!
她看了他一眼,平静道:“可是吃饱了?”
不知道为什么张元贞在和他对视上那一刻时,心里不由燃起一股子心虚劲,望了一眼后匆匆撇开。
匆匆点了头。
张元贞怎会看不出,只是不想点破罢了。
“如此让人撤了吧!”她喊了红绸进来将这些菜肴移了下去。
李羡吉问她:“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出去走走,或者回去午休都可,看你选。”
张元贞总喜欢让他选择,处处迁就着他,他却不喜欢选择,想要听听张元贞的意见,又说:“阿姊觉得呢?”他将问题抛给了她。
“那在府中走走吧!”张元贞提议道。
说罢,李羡吉没有拒绝,张元贞转身就往外面走去,李羡吉紧巴巴的跟着。
府中春意正盛,前些日子里移栽的桃花现在纷纷绽开来。
两人慢悠悠的漫步府中小道上。
张元贞没让人跟来 ,带着他欣赏起府中的景色。
逛了一会儿,两人才回到书房来。
问童一早站在书房外等候多时,见着家主归来,拱手道:“家主!”
张元贞望了眼李羡吉。
“你先回去吧!下午想出府游玩,找吴伯就是了,人你该认识的!”
李羡吉知道两人肯定有要事相商,张元贞说完后,他就默默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规格上比一旁的都小上不少,李羡吉却觉得刚刚好,他不喜欢那种空旷没有人气的屋子。
屋子虽小,一览下来就能观摩全貌之下,才让他有些许安全感。
他进来时,院里的几个婢女都没有发现。
几人见他不在,围坐一起在檐下聊了起来。
“你说这世子不受宠,把家主指给他,我们今后跟着还会有前途吗?”
“谁知道,再说了未来什么变化谁说得定呢!我看是有人想借当年镇雄王叛变之事,对张家动手呢!”
“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在怎么说稚子无辜,应该牵连不到我们吧?”
“谁知道那些个贵人的决定呢?”
……
李羡吉站在拐角处静静听着她们议论。
红袖端着糕点过来时,听着几人议论纷纭,立马站了出来。
高声道:"都不做事了吗!小心家主绞了你们几个长舌婢!"红袖言语严肃,表情凝重。
几人也只是私下陶侃道来,谁知这一说遇到家主身旁的红袖,一时哀喊着饶恕她们。
府中大忌就是嚼舌根,再三告诫下,还有不少人私下再犯,冷声道:“下去领罚,再扣除这个月钱,再有下次者,直接发卖!”
她们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卖身到府上的,如果在被氏家发卖出去,这辈子只有进勾栏里面讨生活了!谁都知道利弊,顿时感念着红袖的手下留情。
李羡吉见红袖过来,立马回到屋里坐好。
红袖事先敲了门才进来。
“红袖姐姐怎么过来了。”李羡吉笑着道。
红袖一听他唤的这道“姐姐”被吓得够呛,急声道:“世子莫要折煞奴了,世子身份尊贵怎可同奴等姐弟相称!”又道:“世子同女郎一起唤奴红袖都是格外恩赐!”
氏族中最重要的就是等级观念,世子虽是虎落之丘,但总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样也轮不到她们这些为奴作婢的人低贱。
李羡吉了然道:“我知晓了!”顿了顿,瞧见她手里的东西,“这事何物?”
红袖这才意识到差点忘了正事。
“女郎让奴给世子送些糕点过来!”说着,把手上端着的糕点放在桌子上,糕点还在冒着热气,显然刚出炉没有多久。
李羡吉楞了楞。
阿姊让送过来的?
见他发懵中,红袖解释道:“女郎说世子午膳没有用多少,特意让厨房做好了糕点,让奴送过来。”
李羡吉一听,脸色瞬间红了起来,想起午膳时她意味深长问了自己是否吃饱了。
先前不明白,红袖一说,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知道,只是想给他留着面子不戳破罢了!
红袖的任务完成了,转身就开始告辞。
李羡吉待红袖离去后,拿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萦绕齿间。
——
文童在私下里打听到不少针对翰林院失火后,皇帝一时间任命了几位大臣共同监察此事的消息。
“琅琊王氏反倒同往常一样格外安静,里面的眼线送出消息说一切如常!”问童缓缓道。
若是这事纵火犯乃王氏之人所为,那么多人监察下,不该没有半点风声透露。
“此事一同监察的事都有那几位大臣在?”
“大司马王端、阁老陈平、林尚书等人,三人主掌大权!”
张元贞有些疑惑道:“林尚书?可是九牧林氏?”
问童恳切的点头,对于得到的消息他格外肯定,断然不会出错的。
“林尚书平日不是不问世吗?此事肯定不止是表面那么简单!”张元贞的眉头紧皱,她的思路有些凌乱,找不到头绪。
九牧林氏的家主已经几年不曾出面了,不过是区区失火之事断不会惊到他出面的,除非那里面还有什么比户籍文书还要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只是具体是什么,张元贞还没有想清楚。
如果说皇权和氏族相互制约鼎力,其间少不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林尚书的功劳,两边才得以相安无事,如果一旦开始偏颇,那皇权和氏族的关系就会再次被打乱,到时候的情况恐怕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再去查!其中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张元贞冷静道,“问松可回来了?”
问松同问童是一对双生子,容貌身高等皆是相同,他们都是张家培养来的得力助手。
双生子在南燕中被认为不详之人,前世恶贯满盈之人所投生而来,曾在被巫祝大火活活烧死时,张元贞让人救了出来,此后一直在张家做事。
来京城前,张元贞让他特意去了趟梁州。
问童只知家主派遣去了梁州,却不知所谓何事,前两日他收到自己哥哥的书信说他马上返程。
问童将此事说了出来。
“不知家主什么急事让哥哥前去?”初到京城本就是用人紧张之际,将身边的得力悍将派送出去,不像是家主的作风。
问童冒着大不韪,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张元贞的神情有些哀愁起来,知他是身边人,也没有打算隐瞒什么。
“我曾听说兄长曾在梁州出现过……”
问童一听,鸡皮疙瘩瞬间从身上爬了起来,家主唤兄长之人历来只有一人——昭少主!家主曾经求着他救下自己和哥哥的恩人,可他——早该死在八年前才是!
死人怎么会复活!
问童震惊不已。
张元贞一眼就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当年他跌入湘江,可尸骨从未找到,也许还活着呢!”
哪怕只是幻想,张元贞都想要试一试。
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他的结局不该只是这么潦草的收尾!
昭,光明也。他生下来就是张家培养的下一任家主,如此举世无双的人,张元贞不信他是被江中鱼群啃食而死,寻他仿佛就是她这些年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