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的太子是汲子,若一日卫君仙去,汲子登基,她和汲子曾经的那段往事和如今的身份,确实颇有些为难。婉问道:“卫君如今身体还康健吧?太子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对那件事,他可曾迁怒于你?”
“晋如今已是天命之年,今年经过一场时疫,身体已大不如前。至于太子,他的为人和品性,自然是无可指摘。
可若要他对我母子奉若上宾,恐怕也是痴人说梦。”清想到这些年,汲子每次遇到她都要绕道而行,这里面有几分是避嫌,又有几分是怨恨呢?
这些年她确实得尽了宠爱,可是若她有权利选择,她也许宁可选择为人清正但心思纯良的汲子,而非工于政治、圆滑老辣的晋。
“妹妹,你可听说过汲子的母亲前几年自尽的事?”清淡淡问道。
“为何?”婉大惊。
“那时我刚生了寿儿,听说汲子的母亲夷姜和晋闹得颇不愉快。夷姜原本是晋的父王的妃子,后来跟了晋,本身就是不顾名声奔着晋对她的好才去的。
后面汲子被立为太子,她刚苦尽甘来,就遇到了我嫁入卫国,可怜我被晋据为已有,太子面子尽失,夷姜又不再得宠。
羞愤加上无望,她便寻了短见。她的遭遇皆因我而生,汲子纵是大度,估计也难以释怀我对她母子的伤害。”
秋日的风吹得婉背脊发冷,婉关上了窗子,走到清身边依偎着坐下:“他母亲也是可怜之人,这后宫又有几个女子是如意之人呵!”
清看到妹妹思绪低沉,有意开导她,便笑说:“我看妹妹便是如意之人。鲁君青年才俊,妹妹如花美眷,有宠爱、有孩子、有地位,可不是事事如意么?”
婉苦笑,“姐姐莫要调笑我了。自从母亲去世,我就发誓,这辈子不再以男子的宠爱或喜或悲。获宠不过是谋生谋自由的手段,得宠何须自得?倘若一朝失去,不过再换一种法子活下去罢了,又何须颓废?夷姜,便是想不透这层吧!”
清惊讶婉的冷淡自持,母亲去世对她的影响竟是如此深远。“妹妹,你可喜欢鲁君?这些年,我陆陆续续有所耳闻,他对你应该是极好的吧!”
婉望着清澄莹的眸子,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她和鲁君难道不是各取所需?鲁君可以背叛他的青梅竹马,她又怎敢期待一颗真心?那不过是男子的见色起意罢了!
婉凑到几案上,耳瓶里斜插着几束菊花,她深深地嗅了嗅,说道:“姐姐还记得咱们甘棠殿的菊花吗?这菊花开得娇艳,但比咱们甘棠殿的菊花,好似还差点意思。”
清深深叹了口气:“ 齐国的许多人与物,当时在齐国时不觉什么,离开后才发现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好的人与物。
单说这世间的男子,我到了卫国后就再也不曾见过像太子诸儿那样的风流人物。论相貌、论打仗、论治事,单拎出一样,都难寻到他那样子的。这些年过去了,妹妹,你还没有放下吗?”
婉像瞬间被投到冰冷的深潭中,打了一个寒战,停了好一会才喃喃说道:“这些年,我已经很努力地忘记这个人了!姐姐放心,我与他此生无缘再见,也不会再生风波。”
“就算此生无缘不见,若心里存着,恐怕更加伤己。
妹妹,你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花凋谢时固然令人伤悲,但花明艳时更不要辜负春光。
鲁君于你,就是最好的春光,你别只拘着自己。越依恋,你或许越快乐!”
婉是踏着月光回到自己的房间的,这些年那些往事似乎不见了,她也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可是直到今日和姐姐多年后的促膝畅谈,她才突然觉得压在心里的东西卸了下来,整个人轻落落起来。
房间里留着灯,许是旅途劳乏,允已经在榻上睡着了。婉沿着边缘坐下,打量着昏黄灯光下的沉睡中的允,睡梦中的他颦着眉头,似乎更有君王的尊严,中年的他有些发福,但依然算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她第一次认真想允在她心里的地位,确如姐姐所言,他给了她地位、权势、宠爱和孩子,遇到他之后,生活变得安稳,对未来不再患得患失。
虽然他有些事上防着她,但那些都是国事,她的齐国的身份在那里,他防她也是应该的。
而那个人,被灼伤的记忆还在,面孔却早已模糊了。姐姐说得没错,惜取眼前人,她才能真正快乐。
夜凉如水,婉轻轻帮允把滑落的锦被往上拉了拉,允似闻到婉身上惯常的熏香,并不睁眼,却轻轻拉了婉入怀,婉顺势和衣睡下 ,一宿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