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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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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隔音并不算差,却仍然难以隔断顾斯锐高亢嘹亮的歌声:“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1]”

郁棘被吵得按住耳朵,喊出智能管家,急匆匆关上玄关门和客厅的灯。

呼——清净。

三年没见,顾斯锐仍旧吵得他脑袋嗡嗡乱叫,却还是有些不同。

郁棘伤还没好,红痕、淤青星星点点散落在腕部到指尖,怪异得刺眼,顾斯锐看到了,却没有问。

他坐在一片黑暗中,试图搜刮那些感叹号之间夹藏的信息。

但是没有,顾斯锐没透露出一星半点的“自我”。

郁棘忽然很烦躁。

顾斯锐一直是他抛在遥远北极圈的浮标,无论郁棘过着如何病态无聊的生活,顾斯锐永远都是那颗阳光的、拥抱变化的种子。

现在连顾斯锐都需要隐藏自己假装生活。

那他怎么办?

有人打开浴室门,在玄关换了双拖鞋,才开门走进客厅,漏出点顾斯锐带着混响的歌声。

他步伐轻柔和缓,路过吊灯开关也没停留,飘着灌木的味道落在郁棘身边。

和郁棘如出一辙的沐浴露味儿。

“怎么了?”借着黑暗,仇跃轻轻拨了拨他的寸头。

郁棘顺势靠过去,“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人活着就是最大的意思。”仇跃绕着圈呼噜起来,像在头顶画聪明的一休。

郁棘的脑袋却没更灵光,“像我这样一觉睡到下午六点,吃个饭,关灯emo一会儿,再继续睡觉,有什么劲?”

“你是人,人是会创造的。”仇跃十分创造性地把他寸头的一个旋儿划拉成两个。

郁棘由着他划拉,“我创造什么了?垃圾?”

仇跃清清嗓子,“你……一哞这会儿,还有睡觉做梦,不都在创造精神世界吗?你还专门给我创造了家政岗位。”

“前边那俩不还是垃圾。”郁棘皱了皱眉。

仇跃又挪近了一些,“一样东西是不是垃圾,全在你怎么看。”

“怎么看都垃圾。”郁棘说完,自己都觉得有点杠。

“啧,”仇跃伸出长腿把垃圾桶勾了过来,戴上手套往里一掏,“这里面的东西全都没用?”

郁棘盯着他手里那坨皱巴巴的A4纸,提着垫子飞速往沙发后部挪,“对我没用。”

“因为你是大少爷。”仇跃笑了笑,两只手灵巧地将纸折来折去,没出一分钟就变成朵玫瑰,递给郁棘。

郁棘摆手拒绝,玫瑰还被仇跃夹着步步紧逼,逼得他后背抵在沙发边大喊:“没用的,我们大少爷不收垃圾桶里掏出来的玫瑰。”

仇跃这才放下玫瑰,又摘掉手套,蹲在郁棘旁边,直勾勾看着他,“如果我是垃圾堆里长大的小孩,大少爷要收留我吗?”

郁棘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但他不太明白,“你本来就是我从垃圾堆里掏的,现在不正洗干净了住在我家?”

“那你觉得我垃圾吗?我蹭吃蹭喝蹭住,干着根本不需要干的活。”仇跃蹭在他腿上。

“不是。”郁棘绝不能承认,否则他就是喜欢垃圾。

“所以,要想想自己的标准,”仇跃脑门贴在他腿上,声音变得闷闷的,“谁让你觉得自己垃圾了?”

郁棘沉默了一会儿。

仇跃也沉默几秒,压在郁棘的腿上呼吸起伏,余光里是茶几上的纸玫瑰,“要不要试试种花?”

屋里没开灯,透过窗户就能看见院子里空荡荡的花盆大军。

郁棘气得笑了一声,轻轻揪着他头发,“你搬花盆的时候,是以为我在种空气?”

“不是,”仇跃被揪得头皮疼,头躲着伸到他腿间,“我说我和你一起种。”

“怎么突然……”郁棘话刚说一半,忽然被乌蒙山的猿鸣打断。

顾斯锐推门而出,叫声控灯一样大喊:“啊——怎么不开灯,家里没人了嘛——”

他推开玄关门,喊着“灯呢灯呢”摸黑往里走,头还没擦,滴答滴答淋了一地水。

仇跃猛地从郁棘腿上弹开。

顾斯锐刚打开手电,就看见俩人相亲似的分坐沙发两端,“我去!我打扰你俩了?没被吓软吧?”

郁棘简直头痛,“滚蛋!”

他把智能管家喊出来开灯,瞪着顾斯锐,“把你头发吹干再进来!”

“你规矩好多啊旁友,”顾斯锐扭头回浴室,伴着吹风机的嗡鸣,再次放声高歌,“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2]”

玄关和浴室门都开着,噪音很大。

“你朋友一直这么……吗?”仇跃又坐了过来,点点太阳穴,尽可能大声地悄咪咪问。

郁棘摇了摇头,笑着说:“以前病情没这么严重。”

仇跃忽然想起来件事儿,凑到郁棘耳边,“他知道你是那什么……吗?我跟他说我是你家政。”

“同性恋?”郁棘挑了挑左眉,“知道,他也是,他还知道……”

郁棘拖起长音,尾音只剩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勾得仇跃鼻子和好奇心到处嗅闻,“什么?”

“你不是一般的家政。”郁棘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仇跃笑得露出虎牙。

顾斯锐的BGM已经播到“耶咦耶咦耶咦耶哦哦[3]”,简直让人怀疑北欧和这的时差有两个多月。

郁棘摇摇头,想把那洗脑的BGM甩走。

没成功。

“你能给我讲点小时候的事儿吗?”郁棘突然问了一嘴。

但仇跃没听清,耳朵贴在郁棘嘴边,“什么?”

“没事。”郁棘又摇摇头,他对仇跃那句“垃圾堆里长大的”有些过分在意,但这请求似乎很不合时宜。

仇跃顺势枕在他腿上,从正下方看郁棘,“啧,你要是晚两天剪头,我是不是还能体验一把死亡角度的长发男?”

“什么屁要求,”郁棘揉了揉他的猕猴桃头,“你怎么不早两天躺我腿上?”

仇跃却没说话,只是盯着他,郁棘能分辨出目光的落点,下巴、耳垂、嘴唇、鼻尖,最后滑到眼下三颗泪痣。

某位直男像突然变了个人,连关灯偷情都学会了,但顾斯锐一出现就被拉开的距离,让郁棘有点不畅快。

后来的试探也都没有回音,仇跃微妙地卡进朋友和男朋友的界限,往他腿上一躺,开始装死。

郁棘搓头的力度更重,想问个清楚:“你到底……”

玄关突然跳进来个顾斯锐,两手支在右侧,猛地一扭头,“哈!”

什么意思。

服了,郁棘后半句被顾斯锐截下,差点咬上舌头。

顾斯锐换到左边又演一遍,“哈!”

最后他正对郁棘仇跃,两手竖在腰旁,头随着破音的喊声来了个wave,“哈啊——”[4]

“再犯病滚出去!”郁棘气得闭上了眼。

-

“往哪滚啊?”顾斯锐抱着枕头被子,杵在郁棘卧室门口。

“随便,你之前不请自来的时候不是挺能滚。”郁棘被夹在顾斯锐和仇跃中间,进也进不去,退又退不出,烦得要死。

“反正你不能跟郁棘睡。”仇跃抱着郁棘胳膊瞪他。

“笑话!我才是正统皇后,区区一个侧室,竟敢踩在本宫头上耀武扬威!”顾斯锐翘起手指搭在额角。

“不被爱的才是小三。”仇跃嘴角勾起来,两颗虎牙闪着冷光。

郁棘气得头发晕,一脚踹上顾斯锐腹前的枕头,又回身抓住郁棘右臂,一扯一扭再一抡,等人站在顾斯锐踩过的定点,抬脚又是一踹。

警长悠哉悠哉坐收渔喵之利,卧室门砰一声关上。

“你俩都滚蛋!爱睡哪睡哪!”

顾斯锐被连枕头带人摔在墙上,刚想站直缓口气,又被迎面砸来的仇跃拍回墙边,差点压成肉饼。

“嗷呜——”肉饼发出一声狼嚎。

卧室门又被砰砰踹了两脚,“闭嘴!”

仇跃刚想嘲讽顾斯锐几句,听完这俩字立刻听话站直,无论他怎么引诱都坚决不开口。

“这么听话,你真是他狗吗!”顾斯锐枕头挡着嘴偷偷说。

仇跃突然站直回头。

“干嘛?”顾斯锐用气声说。

仇跃挑起右眉,把半人长的枕头往下拨了拨,让顾斯锐的嘴全部露出来。

仇跃点点他嘴。

你。

又在空气里扯了道拉链。

闭嘴。

说完,仇跃立刻转身扑在三楼沙发上。

顾斯锐愣在原地,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啊!那是我的位置!”

仇跃翻了个身,大喇喇躺着,伸出两手食指,一前一后地画圈。

滚蛋。

顾斯锐竟然看懂了,紧捂胸口表情狰狞地向后退,一步一步退下台阶。

脚步声十分气愤,仇跃分辨着方位,顾斯锐应该是退进了电影厅,等门砰砰关上,他才放心地滚到地毯上。

郁棘这位朋友,瞧着跟互联网抽象烂梗成精一样不着调,但看衣着打扮和我行我素的风格,也是个大少爷。

地毯的绒毛细密又柔软,仇跃脸颊贴上去蹭了蹭,感觉有云彩在脸上飘。

一模一样的地毯,郁棘库房里有十块,每天都要换一块,等着家政清理。

洗三遍,消毒一遍。

郁棘也根本不管会不会损伤,坏了就丢,两片嘴唇一张一闭,就能再换个新的。

这行事作风放互联网上绝对是场骂战。

那他呢?他会不会也会被郁棘用过就丢?

仇跃食指与中指并拢,按进眼前地毯的凹陷,用力地戳,仿佛要戳出个洞来。

郁棘对他的喜欢、对他的欲望,似乎只建立在压抑的情绪之上。

仇跃戳洞的速度更快了。

他只是情绪的出口,并非独一无二,连“流浪猫”郁棘都捡了两只。

怎么做才能成为不可替代?

地毯始终完好无损,唯有毛发被压塌。仇跃泄了气,数秒睡觉。

……

“救命,我担怎么又塌成废墟了!”别墅在顾斯锐的怒吼中苏醒。

郁棘紧皱着眉毛把人从电影厅捞出来,团吧团吧丢出玄关,咔哒一声上了锁。

“待一天了,滚蛋吧。”郁棘声音从小喇叭漏出来。

“你等着,我马上去你家提亲!”顾斯锐气呼呼地跑了。

凌晨五点,窗外刚有一层薄薄的微光,郁棘放警长回屋吃饭,又轻手轻脚地走到三楼地毯边。

仇跃睡得并不安稳,嘴角平着扯向两边,带动全脸肌肉向下落,可怜巴巴,手还无意识戳在地毯上。

郁棘掏出手机拍了一段。

钻毯取火的少男。

命完名,郁棘没忍住乐出声,吵得仇跃嘴唇砸吧了几下,呼出一口气,又皱着眉掀开一条眼缝。

“郁哥?”仇跃愣愣的。

郁棘突然起了点儿坏心。

“别睡了,”郁棘两指夹着手机,拍在仇跃脸颊上,“来帮我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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