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野的家里有一周多都被白色的蔷薇填满了,陆栖川前两次过来能忍,后边再来就发出了抗议。
“你不觉得这香味太浓了吗?”
“不觉得。”
好在鲜花的保质期并不长。只是陆栖川很快又发现,洪野购置了一款蔷薇花香的冷调香薰,整个屋子重新被浸泡在淡淡的花香中。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这味道?”陆栖川非常不解。
洪野倒是非常坦然地答道:“因为它闻起来像雷纳德。”
“哈?”
“雷纳德身上的味道,你没闻到吗?”
陆栖川一脸见鬼的表情,“我为什么要闻他的味道?不是,他怎么可能用香水?你说是机油味道我或许还能信两分,毕竟小机器人需要一点润滑。”
洪野跳过她的后半句,有些惊讶地问:“你没闻到过吗?”
“是他压根就没有。洪野,你是不是鼻子坏掉了?”
“……”
洪野不觉得自己有错觉,但也只能等雷纳德再回来之后验证了。
“不过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受点,那就香着吧。毕竟我是真的很怕你这些天……你知道的,E级高契合度的分离焦虑,教科书跟网上的人都说得很严重。万幸,你还是跟平常一样可靠得让我安心。”
陆栖川由衷地庆幸洪野是一个成熟的成年男人,但凡是她其他几位同龄的小伙伴,这会估计已经哭得冒鼻涕泡了。
洪野失笑,“他走之前那天倒是有些分离焦虑,但很快就好了。”
“看来还是不能尽信书。算算时间,他应该到中转站了吧。”
“差不多。”洪野看了眼自己的终端,那个被他设置为特别关注的账号并没有任何来件提示。“跨星域通讯总会慢一些。”
…
第二天早上开工后的一小时,洪野收到了雷纳德迟到的邮件。
“阿野。我平安抵达了星港,马上就要乘上去灰云星的军舰,之后的消息会有限制。不要着急,我很平安。”
邮件里还有一张雷纳德的照片,应该是他自己用悬浮摄像头拍的,距离正面五步远的全身照。他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军装,长发束在脑后。他没有佩戴任何的军衔标志,只在制服类别上被标注出来是见习。
洪野曾经也差点踏进军校的大门,知道帝国军校每年都会推荐优秀学生参与一些实战见习。但这种见习没有任何优待,甚至被默认为“死亡名额”。
洪野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的呆,他的灵魂像是咬住了鱼饵的海鱼,被用力拽出了身体,顺着照片想象着雷纳德身处之地的风、温度、周围的声音……那些想象真实又遥远。让他难以忍耐。
洪野只能立刻关掉照片,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等到晚上回到家,打发走每天定时来串门,顺便观察他是不是有在伤心的陆栖川,洪野才端着杯热茶回到了卧室。
卧室房门被推开的刹那,远浓于客厅的蔷薇花香扑面而来。那张总是整洁素净的大床上堆满了黑色的绸缎,这些全都是雷纳德用来“妆点”过洪野的东西。在洪野的枕头旁边,还堆着几件明显过于宽大的睡袍和衬衣,都是雷纳德留在洪野这里的衣服。
这是洪野给自己筑的巢。
不仅如此,洪野还给自己做了一个场景装置。非常简单的回路,把整个卧室用一条曲线在墙壁上圈了起来。它的作用是放大共感印痕,并模拟出核心的共感域。
雷纳德之前为了以防万一,储存了许多饱含他自己共感的魂晶。
洪野放进了一颗魂晶到核心空位,独属于雷纳德的模拟共感被释放。闭上眼睛的话,就好像雷纳德就在洪野的身边。
这是洪野每天晚上的助眠剂。他已经成瘾了。
但魂晶的消耗也很快。为了尽可能地延长“雷纳德的存在”,洪野又在场景上叠加了定时装置,在他睡着后回路会自动断开。
他变成了一只吝啬的巨龙,守着他这一点可怜兮兮的珍宝,每天抠下一点点吃掉。然后他就可以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从吝啬的巨龙变成从容不迫的人,正常地去工作。
洪野知道这早已不是分离焦虑。
但这是洪野的小秘密。谁都没有告诉。包括雷纳德。
洪野给雷纳德的回复充满了活力和洒脱,什么“在遵守星盟法合规性的前提下大胆尝试任何想法”,“可以活用自己还年纪小的‘天真’优势”,乃至“偶尔也可以用一下美男计”之类不靠谱的建议。
这一次,以及之后每一次的邮件都被洪野删删改改许多次,以确保最终的成品里面没有任何让雷纳德分心的思念和担忧,并且保证雷纳德从邮件的语气、用词上,绝对猜不到他是如何抱着雷纳德的衣服,贪恋着他残留的气味。
而每一次的邮件发出后,洪野就会变成一棵电子荒原上的枯树,直到未读提醒像太阳一样亮起,洪野这棵枯树就会短暂地迎来春天。
这种像是初恋的毛头小孩的心思,洪野绝对不想要雷纳德和任何的人知道。
-
陆栖川也要走了。
她本身就是在择校假期过来看看的,没想到这一待就用光了她所有的假期,如今她必须回去继续学业——听说是要去凯斯特人的帝都城进修,好的话两三年就能回来,慢的话要五年。
“我可能没办法见证你们的孩子出生。”陆栖川走的时候送给了洪野一个储物芯片,里面全是她给“未来干女儿或者干儿子”准备的礼物。单形态、双形态的一应俱全,破壳到两岁的衣服都被成系列地装在里边。
最重要的是,里头还有一张她的巨大单人画像,说是要让孩子认得干妈是谁。
“虽然我很感谢你的心意……”洪野看到列表里一堆“机器人玩偶服”有些哭笑不得,“但雷纳德看到这个可能会记你一笔的。”
陆栖川对此不以为忤,“万一孩子就喜欢呢?再说了,他有本事飞过来打我呀,他当机器人这么多年的账我可都还给他记着呢,指不定谁揍谁。”
洪野这些日子对他俩的“个人恩怨”有了些许了解,大部分是陆栖川单方面的恩怨。试想,你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突然有一天就不理人了,换谁都生气。哪怕后来知道是雷纳德“生了病”,陆栖川还是会一边照顾他,一边记账。
但说到底,陆栖川还是很爱雷纳德的,亲如手足。
“但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陆栖川为雷纳德特意赶来,以为终于能给小机器人当一回老师,结果哪知道小机器人在喜欢的人跟前像是突然开了七窍,根本没用她什么事。
洪野却不这么认为。“如果你不来,我不会那么快知道雷纳德是长生种,也不会这么快想通——你是大功臣。”
“真的?”
“真的。”
“嘿嘿!”
陆栖川喜滋滋地踏上了归途的星舰,带着洪野给她装得满满的礼物口袋。
如果说雷纳德走了最不适应的是洪野,那陆栖川走了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豆豆。
洪野下班回来带豆沙散步,豆豆咬着飞盘跑到陆栖川租住的别墅跟前,甩着尾巴不停跳起来按门铃。
“豆豆,小川已经回去了,现在这里面没人了。”
“汪。”豆豆继续跳着按门铃。
“……”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周左右。在雷纳德第一次给洪野打来视讯电话的时候,他怀孕刚满三个月的那天,豆豆按了一周门铃的房门也被突然打开了。
那一天,豆豆遇见了它的梦中情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