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车不久,许之娮偷偷用余光瞥他。
想了想,她突然开口问:“你好像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靳商周目光始终偏向她这边,坐姿闲散,倒也费解:“对谁?”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忸怩解释,“这种情况,你以前遇到过吗?”
“想听实话?”他反问。
许之娮只点头。
他说:“不是第一次,但开门让别人进来,你是第一个人。”
言外之意,这种费劲找借口上门的情况不止发生过一次,但都因为他装聋作哑的态度才没惹火烧身。
离开公寓,在马路上遇见,他还会顾及几分昔日的同学情,一旦发现对方心思不纯,他也没必要好脸色。
没看出来,他还挺守男德。
许之娮在心里嘀咕,怪不得Jane她们喜欢在微信群里聊他八卦。
要不是唯呢山庄那次排球赛,她瞥见,Jane用手机偷拍她和靳商周。
而同一时间,在场除她和靳商周以及闻遇泽外,所有人的手机不约而同振响,且同时抱着手机傻笑,恐怕她一时还发现不了。
后来靳商周不在,她私下问过陈助理。
陈放摸摸脖颈,表现窘迫:“群主是我。”
想想也是,除了陈助理,谁还有本事集齐靳氏各个部门的员工,祝秘书应该也是帮凶之一。不过她没拆台,而是轻飘飘荡出一句“好样的”。
想着,许之娮笑出声。
就笑得古怪,靳商周轻轻捏着她下巴、转过来和他对视。
四目碰撞,笑声戛然而止。
她眨巴眨巴眼睛,卷翘睫毛扇了又扇,脸颊鼓鼓的,特别可爱。
他骂了声,收手,偏过头去。
耳朵也不明原因地红了。
许之娮抿唇笑起来,往他身旁靠了靠,抬起手臂、伸出一根食指、轻柔地点了点他的耳朵,肉眼可见的涨红。
她指尖游离,戳住他右脸颊。
缓慢而滚烫地向下滑,路过他下巴,感觉他浑身都在绷紧。
没停,继续往下撩.拨,指尖剐蹭他突起的喉结,他滚了滚喉咙。
她眼睫低垂,歪头,用两只手心扒着他西裤、撑直手臂,挺身够碰他的喉咙。
灼热光滑的吻覆着他的喉结,离开时落下一道鲜红的吻痕,是属于她的占有欲。
他浑身僵固,心跳几乎快要梗息。
他沉稳呼吸,告诉自己“没什么,这就是她撩人的一惯手法而己”。
车上不止他们两个人,他一定、也绝不行,不能做出畜生不如的行为。忍,就忍。
可下一秒,许之娮突然将脸送到他面前来,鼻尖抵着他鼻尖,稍一偏头,在他左唇位置亲了亲,旋即抽离,称心笑了起来。
那笑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在她后退时抬起手掌、托住她后脑勺、把人向前抵过来。
她手心捏拳,却被他抓住手腕。
搁在她后脑勺的手沿着她脊背下移,落到她腰身,锢紧,把人抱过来坐他腿上。
她害怕到搂紧他脖子,一秒认怂:“我...我不是故意的。”
“嗯,”他说,“我是故意的。”
“......”
以这害臊的姿势一直坐到宴会厅门口。
—
迎宾小哥刚一开门,许之娮跟兔子似的,红着脸,跐溜一下从车里逃窜出去。
没仔细瞧路,额头撞上一道肩膀。
她忙弯腰,面露歉疚,双手合十拜了又拜:“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走路太不小心了。”
她没敢抬头,怕对方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瞪着她,却听到男人温和的笑,气定神闲说:“没关系,要怪就怪这路太窄,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姑娘不用觉得抱歉。”
光是听声音,可以初步判断,对方年龄应该和老许差不多。她抬头,果然,是一个穿着新中式的中年男人。
她抿唇笑了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愣神间,靳商周走来揽住她肩膀,以后辈的口吻叫了中年男人一声“柏叔”。
今天寿辰的主人公,是他父亲的年少好友柏松林,眼下经济领域顶尖人物。
二十多岁白手起家,至今未婚。
但听他爸说,柏叔年轻时谈过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已经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却被女方无情抛弃,对他伤害根深蒂固。
去年生日宴刚见过,不同的是,今年靳商周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如果没认错,应该是他的妻子。柏松林笑着,拍了拍靳商周的肩膀:“听你爸说,你结婚了,今天难得一见,你们很般配。”
“谢谢柏叔。”没过久寒暄,柏松林先一步进入宴会厅,而许之娮仍为刚才的鲁莽感到抱歉,她摸着两侧脸颊,特别难为情:“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
靳商周把她的手抓下来,牢牢牵住,丝毫没当回事儿,“你愿意陪我出席活动,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刚才就是一次意外而已,别多想了。”
她边走边嘟囔:“我妈昨天给我发消息,让我待在公寓哪儿都不许去,她语气可激烈了,生怕我遇到仇人似的。”
“大学毕业的时候,佟惟想约我一块儿到美国旅游,你没看见,我妈直接暴跳如雷,吓得我连夜收拾东西飞回京城,从那以后,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出国的事。”
老许替涂芈找补,说只是外面太危险。
她已经不想出国了,反被涂芈又教育了一顿。所以她想,她妈妈情绪激动,多半是因为,美国有涂芈讨厌的人。
她猜是初恋男友,小时候听小姨提过。
小姨口中的版本是,那个男人找了一个资产雄厚的小三,给了她妈妈一笔不小的分手费,最后跟小三到美国幸福定居。
后来相亲认识老许,她爸就一老实人,两人火速进入婚姻殿堂。
没多久,许之娮便出生了。
讲这些不为别的,纯感慨,她打小很少收到涂芈的正面夸奖。
比如,帮助做家务,涂芈会说“你能不能别捣乱”;考到年级第一,涂芈会说“下次考不到就打你”。
虽然涂芈没正儿八经打过她,可那些言语讽刺也根深蒂固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
宴会厅和许之娮格格不入,她融入不进去,偏又不断有宾客来跟靳商周打招呼。
她不便打扰,于是指了指露台,小声说:“我去那边等你,你慢慢来,不用管我。”
靳商周点头示意,从服务员那儿拿来一杯葡萄汁给她,“不许喝酒,乖乖等我。”
“噢。”她原先想拿葡萄酒壮胆,却只落得一杯没劲的葡萄汁。
越过人潮,走到露台透气。
闲着没事干,她把手机拿出来,翻看“七七宠恋所”的账号私信。
几天没看而已,私信已经近乎上万条,她一页一页往下滑。正看得入迷,陡然间,身后传来一声问候:“是觉得枯燥吗?”
她双肩猛颤,松手,手机摔砸地面。
柏松林弯腰帮她捡起手机,屏幕自动亮了起来,入眼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照。
他神情怔了一瞬,很快舒展而笑:“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没关系,”许之娮接来手机,“我就是胆子小,平时连鬼屋都不敢去。”
“你性格开朗,应该像你的母亲吧。”柏松林忽然将话题引到她母亲身上,就好像,能一眼识破许之娮愣神的原因。
害她不知所措,扯唇笑了笑:“我妈妈比我性格坦率,她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所以从小到大我没少被她骂。”
柏松林眸子一沉:“你父亲不护着你?”
提到老许,许之娮尴尬散尽,头头是道:“幸好老许是我爸,如果换一个爸爸,我恐怕没这么幸运能活着长大。”
“其实,”她讪笑,怪不好意思的,“不怕您笑话,我小学的时候居然想过从床上跳下去把自己摔死,幸运一点摔成残废,就为了让我妈哄哄我。”
柏松林笑出声:“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母亲对你要求很严厉?”
她嗯,“除了我朋友的妈妈,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她一来劲,将那些陈年往事,从芝麻大点到关系一辈子的婚姻大事,几乎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一个外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就觉得,居然有人能耐心听她倾吐苦水。
没喊停,没厌烦,而是在语笑喧阗中听她讲完那二十七年的琐碎。
“对不起,我是不是讲得有点多了。”她不应该对外人吐苦水的,尤其对方是今天寿诞的主人公。
她追悔莫及,借用碰杯的方式道歉。
旋即将葡萄汁一饮而尽,直到喝完她才觉察不对,这杯压根不是萄萄汁,而是一杯比寻常葡萄酒颜色更深的……酒。
她咽咽喉咙,目光迟钝。
恍惚间,似乎听见有人问:“你对你母亲表达过爱意吗?”
她耿真摇头,“从来没有,母亲节我只敢往她枕头底下塞贺卡,但她没有一次发现过。”
“不如趁今天,借着酒劲,给你母亲打通电话。”
“我?我该说什么?”
“有时候,越直白越能感受真心。”
她好像懂了,将酒杯塞到柏松林手中,举高手机和眼睛平视,解锁,点进通讯录,二话没说给涂芈拨了通跨国电话。
对方秒接,酒精上头,她对着手机喊“喂”。
涂芈纳闷,看了眼来电备注“兔颜”,以为是哪个醉鬼的恶作剧作势便要挂断,却仍担心:“喂,是许之娮吗?”
她点头,忘了说话。柏松林点她手背,示意“看他口型”。
她歪头,认真辨别,一字一字吐出来:“涂、芈,我、爱、你。”这声我爱你直接给她弄醒,几乎扯着嗓子叫,“我爱你?”
她疯了,什么时候对她妈说过那三个字。
她想掐断电话,偏不巧,有人打断:“柏先生,找您好久,原来您在这儿呢。”
“哎呦,您二位长得真像,如果不了解您,一定会以为她是您的女儿。”
她还没找到挂断键,柏松林抽走手机滴一声挂断,语气凌厉:“既然了解我,有些玩笑就不会开出口。”
“是是,”那人道歉,“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说完,柏松林头都不回地走了。
那人逮着许之娮撒气:“都怪你,一看就是你惹柏先生不高兴,才会迁怒于我。”
“……你在睁眼说瞎话?”男人冷淡嗓音从后面飘过来。
那人回头,定睛一看,更不是个好惹的主,夹.灭威风气焰灰溜溜地离开了露台。
总算安静了。靳商周单手抄兜走过来,越靠近越能闻见,许之娮周身裹缠的酒味。
他一只手臂搂她腰,拧眉不悦:“怎么这么不听话?”
她嘻笑,脸红扑扑的,“哪有,我今天学到一个新词,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他赌气,侧头,“不想听。”
“嗯,”她拖着长音,搂他脖子娇声娇气,“听嘛听嘛,你一定会开心的。”
就受不了,他脸色柔和几分,“说吧,我听听,不高兴随时让你开不了口。”
蓦地,许之娮踮起脚尖,将嘴巴贴近他耳朵。
还没说话,他已经烫得不行。
不止耳朵,浑身上下,全部,被她指尖挠过的每一寸皮肤,绷紧。
她不紧不慢,声音很轻:“我、爱、你。”
靳商周的脸貌似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