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世界上最大的蜘蛛是哪一种吗？”

被裹成市松人偶的女孩这样问。奶声奶气的，带着点小小的口水音。

她的声音被厚厚的防弹玻璃挡住，通过上面镶嵌的扩音器沙沙地传出来也依旧可爱。

小娃娃剪着可爱的妹妹头，细软的发丝密密地落下来，被打理得异常顺滑。稚嫩的脸颊粉粉的，像桃子。

“您说什么？”

玻璃外恭恭敬敬地跪着一个成年人，刚刚正口中念念有词地向娃娃跪拜。

女孩所在的玻璃房子位置很高。跪在她面前的成年人即便打直脊背，也依旧被她轻松俯视。

见对方没有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小的娃娃“嘿咻嘿咻”地扶着玻璃站起身，把嘴巴贴在麦克风上再问了一次：“呐，世界上最大的蜘蛛，叫什么名字呀？”

那人结巴道：“鸟......鸟蛛？”【1】

说着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包装精美的标本相框。

相框有两张摊开的A4纸那麽大。

【还好提前做了准备。】

“信徒”不无自得地想着。在听说神子最近对蜘蛛很感兴趣之后，他可是耗费了很大精力，花重金购买了这只标本。

卖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哪怕在这个种族当中也是极为罕见的超大只了！”

“信徒”恭敬地将相框展示着，偷偷翻着眼睛向上看。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竟然对虫子感兴趣。不过真可恶啊，我都没给自家的孩子买过这么贵的玩具。哎，希望管长能认识到这份供品的价值。】【2】

玻璃墙后边的孩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昆虫标本，并没被那跳起来能包住自己脑袋的中“怪物”吓到。反而兴致缺缺地背对着玻璃坐了回去。

【竟然没被吓哭吗？真是奇怪的小孩。】

【但是不行啊，这样不就是被拒绝了吗？！】

他眼珠“骨碌碌”打量了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便膝行上前轻轻敲了敲玻璃：“喂，看一看嘛。这个特别稀有哦！之前来的人肯定没带来过这样巨大的！看一看嘛！”

孩子小小的耳朵抖了抖，若无其事地继续背对着他。

“嘿！”

“信徒”不耐烦起来：“你明明听到了吧！”

“笃笃”的敲击声越来越大。

娃娃理都不理，肉肉的小手指了指玻璃的角落。

【请勿敲击！】

“哈？宠物店吗？”

那人正不满，一阵刺耳的警报声便响了起来。两个身高体壮的男人从小门里冲了出来，一人一边将他架了出去。

“喂！你们......”他正要抗议，便被“砰”地一声扔到了晒得滚烫的马路上。

在门外排队的人“呼啦”一声让开。

“警报解除，警报解除。重复一遍，警报已经解除。”

两人似模似样地向对讲机汇报完毕，便一左一右站在大门口，继续充当门神。

明明只是宽敞些的一户建，硬生生被两个人站出了肃穆的气氛。

等候的人们静了静，马上围了上去。

“到我了吗？”

“请神子大人看看我的家人吧！已经昏迷一个多月了！”

“不，还是我，我带的东西神子一定感兴趣！”

人群外，打着阳伞、拎着大袋棒冰路过的主妇皱着眉走远。

摊坐在地上的人被露在外围，好似承担了对方所有的鄙视，满面通红地爬起来。

一边走远一遍小声骂骂咧咧：“呸！什么穷酸的教会！XXXXXXX......”

要不是大型教会门槛太高，他才不会跑来这种小地方！只是缴税......啧！【3】

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来，他看着上面“宇佐美管长”的备注，还是揉了揉脸接了起来。

“莫西莫西？管长大人？实在万分抱歉，第一次有机会拜见神子太激动了些......是......是......那么，明天？好的我会带着诚意来向神子致歉压惊的。是，是，感谢您的仁慈......”

“信徒”心满意足地渐渐走远。

等最后一个来拜访的人满面激动地进去。两个保镖松了口气，互相耸耸肩，打了个只有彼此才明白的“又一个白痴”的手势，坐在等候椅上攀谈起来。

“今天没看到右边那户人家出门。”

“搬走啦。”

“嚯，又吓走一家？”

“谁愿意和精神病做邻居。而且你没看到前阵子那场面。来了好多记者，不分昼夜开着摄影灯。”

“咦......真是......电视节目效果还不错呢。”

“羡慕了？其实亏得特别惨。”

“啊？这些天来的人不是很多吗？”

“大部分都是来要账的。那个节目是借钱找节目组买的名额了。”

“这可真是......”

怪不得一个都不放过。

整座房子都被修缮得很精致，只是最顶端的房间一直都拉着厚厚后的窗帘。

窗帘后，便是那个大大的，能装下一个幼儿的玻璃屋。

娃娃维持着面对窗帘的姿势低着头，看似在摆弄手中的玩具，实际上则看着一丝发丝一样细的阳光慢慢移动，慢慢变暗。

常年在这里，周围是刻意拉暗的灯光，她大概知道光线变成什么颜色走的时候可以得到安静。

【最近每天都能听到很吵的声音，所以你离开的时候我就可以吃晚饭了。】

她在心里小小声跟阳光告别。

【拜拜~明天要来早一点哦。我想早一点去幼稚园。】

想去那个，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她，更没有人跪拜，但大家也不会一惊一乍，有漂亮老师和明亮的房间，可以安安静静呆着的地方。

小孩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去了一个暖暖的学期就不能去了。也不明白为什么有蓝色的叔叔阿姨来过之后，自己就又能去了。

但是......

【幼稚园是比这里好的地方。】

她这样想着，伸手让打开玻璃屋的爸爸把自己抱起来。

“佑里今天表现也很好，晚饭要吃果冻还是布丁？”

表现好——没有又哭又闹，没有尖叫，没有砸玻璃......

“布丁......”

佑里乖巧地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小小声说。顺手摸了摸趴在男人背上的凸眼睛怪物。

【小怪，我想明天去幼稚园。但是这样说的话爸爸会生气的。

老师说，说谎不好，但是爸爸生气好可怕。所以你不可以告状哦~】

小怪物两只前爪拧在一起做出数钱的动作。比身体还要大的嘴巴张开：“还有钱吗？钱~地产也可以哦--”

声音和抱着孩子的男人一模一样。细微的语调差别让短短两句话的音效格外渗人。

任谁听到自己变调的嗓音送背后传来都会惊声尖尖，但声音的原主人却分毫不觉。

他听着女儿的回答，有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轻轻拍着那小小的后背：“好呀，明天也乖乖的，还可以得到一个哦。”

小孩没听明这句话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是爸爸的手掌催促般地按了按她幼小的肩膀，她便顺从地“嗯”了一下。

自称为“管长”的男人小小松了口气，觉得女儿已经忘记了明天要去上学的事，安心下来。

想到今天的传讯和差点因此跑掉的“大鱼”，他满心不甘。

【明天一早就去游乐园，等来家访的人离开再回来就好了。

希望他们走得快一点。第一个来拜见的人可是安排在了上午十点。

明明未成年必须接受教育的时间只有九年，竟然要求我必须送女儿去幼稚园。

上学不就是为了工作挣钱吗？终身雇和养老金这样的好事，早就不存在了。大学又那样难考。

我家孩子可是有特殊才能的孩子神灵，好好在家接受供奉的话，十岁之前就能挣够全家一辈子的开支了。根本就不用去上学和工作啊！

真是多管闲事！】

宇佐美管长满心打算，满脸慈爱地看着女儿吃掉一整份营养餐和约定好的布丁，转身去厨房泡了一小杯牛奶。

硬物被碾碎的轻微声音从厨房中传出来，女孩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把从爸爸后背上拽下来的小怪放在桌子上垫下巴——

【爸爸倒的牛奶是苦的。想喝幼稚园那种甜甜的。】

小孩慢慢地闭上眼睛，咒灵贪婪地在她的脸颊上闻嗅。

它张开嘴巴用力咬上女孩的脖子，可惜有浅浅的白光附着其上，直接硌断了它的牙齿。

女孩学着动画上摸狗狗的动作把挣扎的咒灵往下按了按：“小怪乖。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今晚一起睡吧~”

男人端着加了安眠药的牛奶走出来，温柔地看着抚摸空气的女儿，一点也不觉得眼前一幕有多诡异：“佑里，喝完牛奶就可以睡觉了哦。妈妈会抱你去洗澡。”

“小怪可以一起洗吗？”

“可以哦~”

女孩闻言开心地一口喝掉牛奶，跳下椅子。

咒灵粗壮的后肢挣扎着踹到餐桌，将放在上面的牛奶杯震落下来，“乓啷”一声碎了一地。

“不可以淘气哦，小怪！”

女孩生拉硬拽地带着咒灵离开。留在后面的父亲脸上露出诡异的幸福笑容。

【啊，佑里变得更厉害了。那个东西的存在感越来越强。我能感觉到，每一天我的心跳都在变得更厉害。简直太棒了！

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吸纳更多信徒！】

他陷入了幻想当中，仿佛看到自己身穿织金嵌宝的襟立衣【4】，高坐在黄金铸就的宝座上。

【我是世界的中心！所以才能拥有这样神异的女儿！】

他看不到的是，咒力自他身上浮起，卷云一样向着房屋上方飘动。

泡在浴缸中的女孩若有所觉，抬头向上看去，忍不住将怀里的咒灵抱得更紧。

房顶上，一只粘液样的咒灵将自己拉成网状，欲坠不坠地蠕动着。

男人身上溢出的咒力自发地向它聚集，只有少部分游丝一样的来到了女孩身边，想要和她怀中的蝇头会和。

女孩伸出小小的手掌将它们拍散，凑在咒灵大大的脑袋旁边：“吃掉这个会变得和大蜘蛛一样丑哦！小怪要保持可爱的样子！”

浴缸中的水花飞溅，将趴在浴缸边艰难给孩子擦身的女人淋得净透。

她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擦去满脸泡沫，连同咸涩的泪水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