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尔反尔的说自己没想这么多,说他根本不想要这盏灯,有人会信吗?
不会——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他不是故意的,任谁都不会相信。
这一瞬间,弘暄原本笑着的脸生生僵住了,他的对面,弘历正对着弘暄的脸上的笑假的没有一丝温度。
明明前一刻大殿里人声嘈杂,明明整个大殿有很多人,就像有人突兀的按下暂停键一般,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现场静默的可怕。
因为弘暄的骚操作,此刻,所有人都视线都聚集在弘暄和弘历两人身上。
上首的皇帝将两个孙子的表情一览无余,他就说嘛,弘暄想要出海的表现不想是装出来的,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跟他讨要这盏象征意义这么浓的灯笼。
原来,弘暄他这是没反应过来吗?
只是,不管怎么样,青龙纸灯他已经赐下了,那么,弘暄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不同于历史上的康熙末年,因为天幕的出现,九龙夺嫡刚刚开了个头,就突兀的被迫结束,没有经历过二废太子这种大起大落的变故,如今的康熙帝比历史上的他要康健的多。
尽管如此,随着天幕预告的死亡时间临近,对于储位的看法他不由得焦灼起来。按照最初的预想,两个皇孙,弘暄出海建国,弘历国内继位,两人守望相助,完美。
可事情不是这样论的。
弘历那小子怎么说呢?
聪明,世故,但可惜了——
康熙不知道未来的乾隆帝是什么样的,但养在他膝下的弘历他却是有几分了解的,这是个好大喜功的。
弘历喜欢向他这个皇帝靠拢,问题是康熙自己知自己,如今的他不是个好的学习对象。
因为随着他的年龄增长,他越来越怠政了。
他现在有些了解天幕上的那个他的选择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着臣子越发的宽和,但这样真的对吗?
这是不对的。只是他都这个岁数了,任性能任性几年。反正皇帝知道不对,但不打算改。所以,天幕中的他为未来的大清选了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胤禛。他相信,以四儿子的心性,他留下的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弘历自得于养在他的膝下,自得于有别于其他皇孙的待遇。
可是……
这份殊荣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吗?
最早有弘皙,接着的是弘暄,再加上他,特殊吗?
要说特殊,最特殊的要属弘皙。
他是皇长孙,那时他和保成关系尚好,虽说顾忌万一未来有了皇嫡孙出现储位争端,他对弘皙的培养不够明显,但因着太子妃迟迟无子,皇帝心中未尝不是将弘皙作为帝国继承人看待的。
至于弘暄和弘历,那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弘暄还好,最开始,他对弘暄好,更多的是移情作用。更像是在弥补遗憾,保成没有得到的,他总是希望有人替保成得到。不过,和保成性格全然不同的弘暄,凭借他迥异于常人的搞事能力,画风清奇的诡辩作风,有别于其他皇孙的能屈能伸的性子,成功让皇帝对这个孙子上了心。
皇帝自带滤镜的以为,孙子是好孙子,就是老大、老九和老十这三个不正经的带坏了他。
对于这一点,非原装货的弘暄一直觉得伯父和阿玛就挺冤的……
在皇帝心中,弘暄聪明,要是他能像保成一样,稳重一些就更好了,当然,有野心就更好了。
话说,要是保成的性子如弘暄一般,他们父子也许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
皇帝对弘历,那又是另一种心情了,他属于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之选。
若是弘历继位,还不如选四儿子继位,胤禛表现的可比弘历强的多。不过,万岁爷还不想他死后因其他儿子反对胤禛继位造成大清动荡的。这不是皇帝的杞人忧天,而是实打实会出现的场景。
皇帝比谁都明白,从天幕预告的九龙夺嫡结局出现开始,无论四儿子做得好也好,坏也罢,他都是最差的选择。除非皇帝走之前将一众反对胤禛继位的皇阿哥一起带到地下去,但这显然不可能。因此,胤禛不能继位的结果已然注定。
他那群儿子没一个省油的灯,也不知道这独一份的青龙纸灯到底是谁安排的。弘暄一向聪敏,别说,看到他犯蠢挺难得的。
不过,皇帝也不是很意外,从衣食住行上看,弘暄对这些都很不讲究,当年若不是保成不愿,弘历都要和弘暄一起住进毓庆宫了。在这方面,弘暄真的听迟钝的。
皇帝下意识的瞅一眼位于诸皇子见的胤礽,两人视线相对,又看一下僵住了的弘暄,等待着弘暄的选择。
胤礽先是和胤禔对视一眼,后来又对上汗阿玛的视线,他嘴角噙着一抹笑,终于要来了吗?
看来皇阿玛终于下定决心要考验一番弘暄和弘历了。
也好,储君的名分,终究要定下来。
昔日胤礽拒绝弘历入住毓庆宫,等的就是这一天的到来。
对于困住自己大半辈子的毓庆宫,胤礽只剩惶恐。他这大半生的喜怒哀乐都在毓庆宫发生,可最终毓庆宫在胤礽的印象里只剩下为了保住自己太子之位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他和皇阿玛说希望毓庆宫在自己记忆里是独一无二的,对他,对弘暄都如是。汗阿玛觉得他是在移情,到底允了胤礽这个小要求。可汗阿玛是皇帝,他不知道就像他的一众兄弟窥伺他的太子之位一样,只要弘暄住在毓庆宫一日,弘历看着弘暄进出毓庆宫的每一日都会如鲠在喉。
唯名与器,不可假他人之手。
弘暄,二伯能退下来,是因为天幕,是因为你。但你却不明白,处在这个位置是退不得。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胤禔和胤礽对视一眼,然后不假他人之手的自斟了一杯酒,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玩味的看着这对堂兄弟。别说,看着弘暄和弘历,真有看昔年他和胤礽相对的感觉。
作为这纸灯的策划者,胤祉其实挺心虚的。胤祉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指甲,当事情真的如他所期待的那般上演之后,他反而有些后悔了。当然,只有一丝丝,就算时光重来,他还是会这般操作的。
胤禛本人的脸色同样难看的可怕。
他明确知道,因为天幕,他继位的可能性可谓微乎其微。不过,在弘暄愿意出海的情况下,皇位由他这一脉继承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随着弘暄讨要这盏青龙灯后,一切都毁了。
胤禛虽然看不惯弘暄的跳脱,但也还算了解弘暄,这次的事情是意外,弘暄本人还是不曾改变。但正因为知道是意外,他才更生气。
被弘暄的蠢气的——
胤禛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弘暄只得不得不争,而他也要考虑下一步雍郡王府该何去何从了。
尽管弘暄会这般做有着自己的推手,但夹杂在胤祺胤祐之间的胤禩和吃瓜群众的他俩一样坦然。
他做什么了?
他只是引动着弘旺对这盏灯感兴趣罢了。
其他的,都与胤禩无关,这是弘暄自己的选择。
天幕降临之前,同为承乾宫小阿哥的胤禩和胤禛私交还算不错,要不当初见府的时候,两人也不会选择比邻而居,要不胤禩对弘时也不会多有关照。
只是,天幕的出现,让胤禩终归对胤禛心怀芥蒂。所以,他真不介意在新的夺嫡之争中推波助澜。
胤祹敛目,他与世无争的面皮下是一颗野心勃勃的心。
胤祉所做所为他窥见了,他甚至为三哥的不周做了遮拦,爱新觉罗家祖传的小心眼儿,知道未来结局的他可不想四哥一脉继位。
同样,胤禩所做所为他也窥见了,但他和八哥没仇没怨的犯不着揭穿。
胤祹是时局如此,不得不收敛野心,可在胤祹看来,弘暄就是太没有野心了。
自天幕降世后,胤祹对于弘暄一直多有关注。尽管弘暄没有跟胤祹推销过那套海外建国道说辞,但胤祹还是知道了。并且,他对此非常感兴趣。
感兴趣该怎么办?
当然是想尽办法去实现了——
看着弘暄和弘历对峙的场景,胤祹表示很满意。
胤祥和胤祯的脸色截然相反,胤祥为他的好四哥担忧,而胤祯则在事不关己的看热闹。
而一众皇孙的想法更是心思各异,现场为弘暄担忧的恐怕只有胤禟和胤誐两兄弟了。
可这俩人都担忧也是不同的,胤禟的担忧之中还夹杂着兴奋,终于要和老四那家伙对上了吗?那还等什么,胤禟早就蠢蠢欲动了。而胤誐的反应是,这种情况下,弘暄出海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出海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说实话,弘暄不知道。
他只能别无选择的拿着那盏栩栩如生的青龙灯自欺欺人的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
只是,弘暄已然在所有人面前开口讨要了,他让弘历别多想,弘历会信吗?
这场上元家宴留在弘暄记忆里的最终只有那盏栩栩如生的青龙纸灯,青龙都每一片鳞片,每一笔描红,每一种变动,全都深深的印在了弘暄的脑海深处,再也不曾褪色。
那盏纸灯终归不曾交到弘晙之手,而是被弘暄悬挂在了书房最明显的位置,事情不可转圜之后,弘暄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已然做出来抉择。
总归是自己不够周全,因此,面对弘晸为弘暄打抱不平的话语,弘暄永远无法理直气壮。
其实弘晸也挺不解的,他趴在弘暄耳边问他:“你跟哥说实话,对这大清江山你真的不感兴趣?”
真的不感兴趣吗?
弘暄一怔,弘晸真把弘暄问住了。
大清这么多弊病,多到弘暄自己都看不下去,要不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暗戳戳的在幕后推动一些事情的发展。但奇怪的是,自始至终弘暄他好像从来不曾考虑过自己登基的可能。
明明成为大清的最高统治者,才能更好的改变这个糟糕的世道。
他到底在恐惧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