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持久的风暴仍在至高天的帷幕后肆虐。
层层的纱幔缭绕着淡紫的烟幕,光滑如镜的地板上倒映着一张张恐惧与喜悦共生的缝合面孔,银宫之主的满腔怒火已经灼烧成滚滚浓烟盘旋在每一个眷属头顶,那双精巧而非人的妙手徒劳戳刺着现实的壁障,致幻药物的浓香弥漫于纱幔的每一层,已死者的面孔维持死前的情态,从银宫之主掌间穿梭,良久,祂轻轻叹息,似男似女的声音幽怨地嗔怪着,仿佛在与情人交换爱语:“我那狠心的冤家到底哪儿去了?”
“我怎的看不见她了?莫非她已经死去了?”
“还是说,我的老朋友、老对手,也瞧中了我中意的灵魂,提前把她抢走了?”
随着祂的话语一句句吐出,地板上映出的一张张面孔也越加扭曲,仿佛它们情绪的起伏被操纵于银宫之主指间,是祂一切感受的外延,交织着卑微与荣耀的奴性面孔以无声的表情呐喊着妒恨与憎恶。
滑腻的多臂躯体曼行,碾过精美而脆弱的装饰,以行为完成了它们圆满的最后一步。
毁灭性的力量敲打着现实的壁障,祂的声音如泣如诉,可怖的风暴肆意搅毁至高天的表面的平静:“可恨的人儿,你怎能就这样抛弃我呢?”
-
意识先于肉/体,感知到自身的存在。
神经唤醒疼痛,促使你睁开眼睛,观察自己的状态,失去肋骨的胸腹呈现出可怕的凹陷,新生的骨头戳刺着柔软的内腔,被夺走的器官反复衰败又被龙血催活。
语言在你脑中重组,蕴含个体思想与逻辑性的文化现象在你张开嘴之前就消失于喉咙间。
你谨慎地确认了自己发声器官的完整,于是知晓自己交易出了一段时间内的说话能力。
外皮艰难地包裹住了内里的伤口,使它们不至于污损你的衣物,缓慢生长的骨头仍旧带给你疼痛和痒意,你等待身体自我修复的完成。
无法被智慧生命的理性容纳的絮絮低语仍旧在你意识间阴魂不散,而那贪婪而渴盼的注视却因一次假性死亡丢失了你的踪迹。
[您的行事方式非要这样激进吗?]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的KP叹着气,沉甸甸的百面骰出现在你的掌心。
【体质】1d100=8<39
[恭喜您,]KP阴阳怪气道,[虽然您孱弱的身体比普通人还不如,但您非常迅速地开发了龙血的修复功能,并且致力于在实践中将其完善,而您成功了。]
你放缓呼吸的频率,慢慢按过胸腔,新生的骨头在你指下脆弱地动摇着,勉强支撑起了胸廓。
“我现在能……”
[我不安分的坏小姐,您对‘孱弱’这个词难道有什么误解吗?]KP没好气地说,[还是说您就那么想在重症监护室迎来安眠?]
[我应该为您的大胆鼓掌欢呼吗?命运的骰子永远公平,也永远冷酷,您该庆幸自己骰中的只是失语,不是失去心脏或者大脑之类的。]
这让你好奇起来:“如果我骰中了会怎样?”
KP沉默片刻,让原本萦绕在你侧耳的声音暴露出一片可怕的空洞,而后才用一种格外漠然的声音回复:[在事情真正发生前,我无法得知结果。]
[而现在的情况还是很分明的,您还是尽快找人将您从这个地方捞出去吧,]KP的语调重归嘲讽,[否则,我可不知道这位在您腿上倒头就睡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龙的家伙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
“你不赞同我的行为。”
无法克制的冷笑环绕在你耳边,KP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苦口婆心:[您就没考虑过后果吗,坏小姐?您认为您在做好事?您认为他会感激您?]
你观察音乐厅内光线的走向,判断现在的时间,听着KP带着点发泄意味的埋怨。
[您剥夺了他的权与力,强迫他走上人类的道路,假如他在这条路上遇到丁点儿的不如意,您猜,他会怎么想?]
[他会竭尽所能在想象中美化另一条路,让虚无的荣耀成为怨恨的柴薪,他会憎恶强迫他选择这条路的您!他不会看到痛苦、不会看到死亡,他只会看到那亮堂堂高悬在上的王座与冠冕,而您,您要告诉我,这是您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KP的过分激动让你有些惊诧,你思索片刻,选择了回复:“首先,以上结论是建立在你对他人人品的无端揣测上;其次,我并不认为我在做好事,而且我确实强迫了他,这没什么好辩解的,他以此怨恨我也是应当;最后,虽然称不上深思熟虑,但我仍从其中获得了利益。”
“你对我的道德评价有些高了,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满怀恐惧的凡人,勉强维持着底线,使自己不至于彻底与堕落为伍,在你口中,我怎么变得像个圣人了?”
KP终于平静下来,3D环绕音效也变得婉转柔和:[请原谅我的无礼,好小姐,毕竟现场状况一目了然,谁会有心情探究您背后的既得利益呢?计较那个之前,得先确保您还活着、您还能活着,不是吗?]
“……”
很明显,KP依旧在阴阳怪气。
压倒性的疲惫让你的精神实在无法抵抗,你勉强掏出了手机,将定位和短信发送给排行第一的遗产处理人,然后闭上了眼睛,任由黑暗的海潮将你的意识吞没。
-
他剪开雪茄,手背因为肌肉的收缩鼓出虬劲的纹路,分明的伤疤穿透皮肤,刻下半永久的勋章,沸腾的力量涌流其下,等待一次喷薄,一场又一场斗争中累计的力量塑造了它们,也留下了时间倦怠的嘲弄。
在许久之前,无限的活力也曾自光滑而饱满的肌理中透出,这双手在扎起白玫瑰后,被争斗永久地重塑。
幽灵般的诺玛漂浮到他面前,白色的裙角如同舒展的花瓣。
“执行部的最新消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通讯文件M010216/MED/ASL:事件已解决,第三批调查员全体生还。第一位调查员信息档案已回收。第二批调查员尸骨去向已查明。附件:第三次调查报告及城市亟需销毁区域一览。”
“他们的回复永远都是这么简洁。”昂热低声笑了一下,放下雪茄剪,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盯住地球仪上被标红的一个小点,“他们理应和盟友共享详细的情报。”
数据流在诺玛眼中滚动,在片刻等待后,她继续说话:“执行部最新消息,密斯卡……”
“省去不必要的前缀吧,诺玛。”昂热点了点地球仪,放大了标记点。
“您的学生安然无恙。”她的话语简短。
昂热的动作停住了,机械细小的嗡鸣在沉默间被无限放大,他慢慢扯动嘴角,明亮的眼睛有一瞬间沉寂:“把我的学生交给她可真是让人放心。”
诺玛保持沉默。
“她本人却总会让这份担心成倍加回来。”昂热站起来,幽蓝的屏幕在他脸上映照出一片死灰般的色彩,“准备一架直升机。另外,继续保持和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联系,有任何情报第一时间报告。”
人工智能机械的声音仿佛带着冷却冲动的功效:“早些时候,您在我这里下达了一道指令:禁止您以任何手段前往奥斯尔。”
诺玛的基础代码中没有附加任何情感的功能,所以她无法读懂永远顽固的塑像在此刻展露出了什么表情,又代表了什么意思,运行流畅的代码将一条又一条信息传输回来,供中央处理器分析,标准时的数字变动着,她继续报告着处理好的情报。
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听到第二次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