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赵星河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我出生在大乾，生长在大乾，我的爱人是大乾人，我几乎以为自己也是大乾人。”
“以为？”
许衍之眉心微拧，即使确定这房间里只有赵星河一人，他也不敢放松。今日一战，关乎大乾国土，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所以，你是扶桑安插在大乾的奸细。”
许衍之说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赵星河身为“大乾人”，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扶桑船舰上，还在这里行动自如，扶桑士兵对他也没有丝毫防备，足以说明，要么赵星河是大乾的叛徒，要么他是扶桑安插在大乾的奸细。
如今，他确定，赵星河是后者。
“不。”赵星河摇摇头，如今的他，眼神黯淡无光，甚至比当日在玲珑相思阁门口，与心爱之人割席时还要狼狈。
“我不是奸细，但我的亲生父亲却是扶桑的武士。他潜伏在大乾多年，就因为我娘亲无意中发现了他暗中与扶桑人密会，他就杀了她，就连赵府的下人他都没放过，如果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恐怕现下也已经横尸在赵府后院的枯井之中了。扶桑人，该死。我和我的父亲都该死。”
许衍之瞬间推演出赵家发生的事情，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你节哀。虽然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但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你注定就是大乾的敌人。”
许衍之收起自己的软剑，但却不是打算放过赵星河。
赵星河的父亲能带他登上扶桑舰队的指挥船，其在扶桑必然有着很重要的地位。他能下狠手将赵家上下全部抹杀，却独独留下赵星河，可见赵星河这个独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可以利用赵星河，一举将扶桑的首领悉数歼灭，再加上韩方带人炸掉扶桑的辎重和粮仓，扶桑舰队必然大乱，。到时候家军就可以趁势追击，重创扶桑，至少让他们十年内无法再出兵，进犯大乾。
许衍之看向赵星河，“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赵星河对上许衍之的视线：“有，我有件东西想让你帮我保管。”
赵星河一开口，许衍之就猜到他说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了然地微微点头：“可以。”
果然，就见赵星河从自己的睡床的里侧取出来一方长长的剑匣。许衍之见他抱着剑匣就像抱着自己的心头肉一样，便联想到自己中毒时的心境，心中不免一阵酸涩。
赵星河将剑匣放在许衍之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边果然躺着一把宝剑。
这把剑许衍之认识，正是当日在玲珑相思阁门口，被吴青川掰断的那柄。
“你将这把剑修复好了。”
赵星河点点头：“这是我送给青川的定情信物，是我亲手给他打造的，它能代替我保护他。”
许衍之能理解赵星河对吴青川的感情，便没有说话。
赵星河道：“兄台，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你敢冒险带着诸位勇士登上扶桑的舰船，为国效忠，我便知你是哥正义之人。”
赵星河抚摸着宝剑，就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你见证过我和青川的过往，如今我身份特殊，更是命不久矣，恐怕以后很难再见青川了。今日我想请兄台帮我保管这把宝剑，若他日你能遇见青川，麻烦你将它重新交到他手上。”
赵星河最后合上剑匣，郑重地将其双手奉给许衍之：“希望这把剑能代替我继续保护我的青川。”
许衍之对赵星河和吴青川的感情感同身受，当下便接过剑匣背在身后，算是答应了。
但家国大义在前，他断不会感情用事，他不会放过船上这些扶桑的首领。
赵星河见许衍之答应了，脸上露出了些许释怀的笑容：“这样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他便拿出纸笔，将指挥船上重要的出入口和扶桑将领们所在的雀室的两个出秘密入口都画了出来：“其他人你们随意处置，但有一个人你们要留给我。”
许衍之没有丝毫意外：“你要自己处决你的父亲？”
“不。”赵星河眼中含恨：“他不是我父亲，他是扶桑人，是我的仇人。虽然我身上留着扶桑人的血，但我母亲是大乾人，我永远是大乾人的儿子。扶桑人进犯我的国土，杀了我的母亲，我要保卫我的同胞，更要为我的母亲报仇。”
在这之前，许衍之只是钦佩赵星河对吴青川的情谊，如今，他同样钦佩赵星河在家国大义面前的果决。
他能说的唯有：“多谢！”
许衍之派人在指挥船的另一头制造了一些小混乱，做出纪家军偷袭扶桑指挥船被发现的假象，同时赵星河以自己发现了大乾奸细为由，引着自己的父亲和几个扶桑将领来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埋伏在拐角处的许衍之和锦衣卫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用扶桑的武士刀抹断了的几人的脖子。
紧挨着赵星河唯一个留着大乾发型的中年男子，听见动静后回头，却被身边的人一刀从背后刺进了心脏，他震惊的回头，对上的是自己儿子那双仇恨的眼睛。
“我以后不会再叫你爹了，你下去给我娘赔罪吧。”
赵星河的父亲还来不及说出一个字，便死不瞑目了。
“这几个只是小喽喽。”赵星河唇间溢出了些许黑血，他扶着旁边的栏杆道：“他们的指挥官就在雀室里，不得已他不会出来，你们此时过去，正好能将他逮个正着。”
许衍之点点头：“那你记得自己离开，我们有缘再见。”
“好。”赵星河最后叮嘱道：“记得保护好我给青川的剑，如以后青川有什么麻烦，也请你助他一臂。”
许衍之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他不再管赵星河，带着人直奔雀室而去。
眼看着许衍之等人迅速消失在拐角，赵星河跌坐在地上，他从自己父亲身上拔出了匕首，然后用力再次捅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足足三十九刀，就当偿还了三十九条人命，其中两条人命是他自己和娘亲的。
捅完三十九刀，赵星河彻底失去了力气，躺在地上看着头顶的木板。
“娘，儿子给你报仇了。来世再嫁人的时候，你要擦亮眼睛，不要嫁给奸细了，要嫁给真正的大乾人，到时候我还投胎做你的儿子。”
远处炮火声响起，传到赵星河的耳朵里，变得朦朦胧胧的，赵星河脸上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青川，若有来世，不要再遇到我了。”
……
扶桑指挥船的雀室里，指挥官听闻有大乾奸细潜上了指挥船，并不以为意。
“我们的指挥船就是铜墙铁壁，这里有最牢固的设施、最隐蔽的入口和我扶桑最精锐的士兵。”
扶桑指挥官站在雀室的窗户边，眺望着远处闪烁着万家灯火的江州城，仿佛江州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发起总攻，江州就是我们的了！将来整个大乾的国土也会是我扶桑的，到时候我们的国民也会有肥沃的土地来耕种，而那些大乾人就会沦落为我们的奴隶。”
他越说越亢奋，最后自顾自笑了起了，可是许久都不见身后有人回应，又问了一句：“怎么，你们认为本君说的不对吗？”
“当然不对。”
有人用大乾话回应他，扶桑指挥官大惊，转过头时，许衍之的剑尖已经没入了他的脖子。
扶桑指挥官捂着脖子，眼中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用扶桑语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衍之听着烦，又上去补了一剑，扶桑指挥官的脑袋便轻轻滚了出去，彻底闭嘴了。
“把他们的脑袋挂在这条船的桅杆顶上，点亮桅灯，敲响舰钟，让扶桑士兵都瞻仰瞻仰他们的首领。”
许衍之一边吩咐，一边来到窗口给韩方和纪文山发信号。
几乎在同时，就听到扶桑的辎重船和粮船那边传来爆炸声，而不远处，纪家军已经敲响了战鼓，大军向着扶桑舰队而来。
扶桑人腹背受敌，正在慌乱要禀报首领之际，突然听到指挥船上的舰钟声大作，他们抬头，就见明亮的桅灯下，首领们的头颅整整齐齐的挂在那里，好像正一个个在风干。
扶桑的主要首领均已毙命，其他扶桑船上的将领没了主心骨，顿时乱了手脚，扶桑船舰军心大乱。
辎重和粮仓被炸，补给无望，同时纪家军的船舰已经开到眼前，直直向着扶桑船舰冲了过来，还未到跟前，就扔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神火飞鹰，炸的扶桑人仰船翻。
纪家军势如破竹，登上扶桑船舰之后，与扶桑士兵肉搏在一起。
他们这口气实在憋了许久，今日终于能出了这口恶气，几乎杀红了眼。
大战一直打到天光大亮，江州沿岸的海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海岸边冲刷来许多尸体，有穿着纪家军军服的士兵，也有锦衣卫，但更多的是秃着头顶的扶桑士兵。
扶桑倾全国之力集结来的士兵，几乎被纪家军全歼，一个不留。
这一战，纪家军胜，大乾胜。
百姓们听闻纪家军大捷的消息，纷纷走出家门，来到岸边。
看到一片狼藉的海岸，他们又哭又笑。哭，是为了战死的纪家军士兵和逝去的亲人；笑，是因为纪家军胜利了，他们不会沦为亡国奴了。
许衍之从一艘战船上走了下来，他一时不查，被一个冒充大乾孕妇的扶桑女人偷袭，胸口中了一刀。幸好他武功高强，身手敏捷，第一时间避开了要害，并一掌将对方击毙，只是受了点轻伤。
“唉！”
许衍之叹了口气，他受伤，沈淮安肯定能感觉到，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韩方站从另一艘船上走了下来，看到许衍之这副模样，调侃道：“哟！公子，您这又发愁呢？”
许衍之一身血污，也不嫌脏，就地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无奈的看向韩方：“韩大哥，你又取笑我。”
韩方笑道：“属下哪敢取笑您啊，我只是替你操心啊，等你和世子见面的时候，你不是又要费尽心思哄人家高兴了不是？”
许衍之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开口：“韩噗——”
一个“韩字还没说出口，许衍之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