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小苏公公。”
许衍之冷冷看着苏文海,冷声道:“小苏公公何时到的江州,怎的没同本指挥使一道前来,也好让乌衣卫一路保护小苏公公啊。”
此时,苏文海出现在此地,在许衍之意料之外。
在那几名刺客给他安上身份的时候,许衍之就知道,皇帝必不会再让他活着回到京都。
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会苏文海这个小太监来捅他这一刀。
苏文海都能背叛他,那他身后的苏洪自不必说了。
“杂家在来江州的路上抓住了几名可疑之人,经过杂家一番审问,他们供述是前朝覆乾堂余孽,这些人贪生怕死,为保自身性命竟将他们的头目供述了出来,杂家慈悲为怀,便就地诛杀,给了他们一条全尸。”
苏文海勾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一反在京都见到许衍之时的唯唯诺诺,倒三角的眼睛斜睨着许衍之,像一只得势的野狗,嚣张至极。
“事关重大,咱家连夜回京将此事禀与了皇上,皇上便下了旨意要捉拿匪首。杂家自知身单力薄,不是那匪首的对手,便又跟皇上请了旨意,让纪将军助杂家一臂之力。”
说着,苏文海便将一纸诏书递到许衍之面前:“许指挥使,打开看看吧。”
许衍之垂眸看着苏文海,眉心微蹙,心中了然。
什么可疑之人?还连夜审问,皇帝下旨?
他离开京都也不过几日的时间。
他离京时,苏文海还在皇宫里呢。
就算苏文海说的全是真的,苏文海紧随他之后出发,他一出发就遇到了覆乾堂的刺客。
可怎么就那么巧,刚刚有刺客认他做覆乾堂少主,这苏文海闻着味儿就找来了?
若不是沈淮安手快手刃了今日那几名刺客,恐怕他们此时便已经跪在这院中,成为指认他的证人了。
这明明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从皇帝收到纪怀恩的奏折开始,或者更早。
什么扶桑和西越勾结,什么细作,全是雍庆帝给他布下的陷阱,雍庆帝便是要他死在外面,决不能活着回到京都。
雍庆帝明知道自己没有药会生不如死,却还是费了这么大周章来设计他,看来是真急了。
恐怕收拾完他之后,雍庆帝还会有更大的阴谋。
雍庆帝等不及了。
或者是他不能等了。
太子弑父夺位,皇帝不杀他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万不可能再将皇位传位给这样弑君弑父之人。
可余下的几位皇子,也没有堪当大用的人选。
雍庆帝赶在自己油尽灯枯之前,为未来皇帝扫清一切障碍,看来此人很得帝心啊。
而雍庆帝要扫除的这第一-大障碍,就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乌衣卫指挥使许衍之。
雍庆帝大约是在平西王府婚宴那日看出了些什么,他发现之前听信太子之言,将许衍之和沈淮安二人撮合在一起,是他走过的最烂的一步棋。
他不动声色地装作无事发生,任由许衍之将太子一-党铲除殆尽,原来是在谋划怎样名正言顺又不动声色地将他除掉。
这份谋略和隐忍,也当得起坐在皇位上的身份。
除掉许衍之这第一障碍之后,便要除掉雍庆帝心中最痛最深最忌讳的那根刺,便是平西王了。
平西王沈丞屡立战功,广得民心,功高震主。
雍庆帝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要不然也不会留他的独子沈淮安在京中为质。
如今西越求和,雍庆帝本意想言和,却遭平西王阻挠。
平西王执意要收回被西越侵占的城池之后,才论言和一事。
这让雍庆帝感到岌岌可危,必须在有生之年除掉平西王,才能保太子顺利登基。
方才苏文海的说辞中,并未提及沈淮安,想必京都的人包括雍庆帝,还没有发现沈淮安出京,随他来到了江浙。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许衍之心中便有了计较。
许衍之并未接下那诏书。
他丝毫不怀疑诏书的真假。
但是这诏书,接不接,结果都是一样的。
许衍之不动声色,这小院儿周围,明面上里里外外不下百人,有大半是纪怀恩的手下。
纪怀恩自踏进这小院儿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但许衍之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危险之人。
可是除了这些人,还有几十个苏文海带来的人藏在暗中。
这些人匿息的的功夫了得,尽是武功高强之辈。
便是大多数乌衣卫,身手也不及这些人。
至于禁军那些酒囊饭袋,更不可能这样的功夫。
许衍之接手乌衣卫不过两年的时间,但他有自己的驭下之术,乌衣卫众人无人不对他信服有佳,绝不会背叛他。
那埋伏在暗处的这一票人,只能是皇帝自己培养的势力了。
而他能在短时间内培养出这样一群武功高强,一举能将他制伏的杀手,必然是招募的江湖势力。
许衍之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雍庆帝为了他一个将死之人,竟如此大费周章,真是太抬举他了。
许衍之心中冷笑,他活不长,而雍庆帝也没几天好活了。
那他们就走着瞧,看看谁能让对方先走一步。
“本指挥使费心隐藏的下榻之地,都逃不过小苏公公的法眼,小苏公公真是神通广大。”
许衍之冷冷对上苏文海的眼睛,面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你带着这些人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有何用?莫不是那匪首极难对付,需要本指挥使帮忙?”
苏文海倒三角的眼睛里仿佛淬了毒,死死盯着许衍之:“许指挥使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匪徒指认你便是覆乾堂的匪首余孽,杂家和纪将军今日就是来抓你的。”
苏文海话音还没落,乌衣卫就已经拔刀护在许衍之身前,与之相向。
苏文海立时变了脸色,对举刀的乌衣卫怒目而视:“你们想造-反吗?”
“许衍之乃覆乾堂匪首余孽,隐匿多年,蛰伏于皇上身边,意图颠覆大乾,其心可诛。”
“你们这些人想清楚了,你们效忠的是皇上,还是他许衍之。”
苏文海说完,大气都喘了几喘。
乌衣卫只站在原地,无一人动摇。
而苏文海身后的纪怀恩却像一尊大佛一样站在那里,并未表态。
苏文海倒还知道这是谁的地盘,知道纪怀恩得罪不得。
他倒三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眼尾都挤出了几道皱纹,道:“纪将军,皇上的旨意说的十分清楚,让您捉拿覆乾堂余孽许衍之,您不会抗旨不尊吧?”
纪怀恩紧蹙眉头,沉默着扫了苏文海一眼,眼神中带着明晃晃的厌恶。、
他上前一步,面对许衍之一派凛然:“许指挥使,纪某欣赏你,但皇命不可违,为避免兄弟们死伤,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话毕,纪怀恩一挥手,纪家军便得令四散开来,将这小院儿围的水泄不通。
只是,纪家军拔刀的方向,有向内的,也有向外。
许衍之挑眉,不愧是镇海将军纪怀恩。
向内拔刀,是要奉旨抓他;向外拔刀,估计是要保护他。
既要奉旨抓他,又要保护他,还真是矛盾呢。
“纪将军,你!”
苏文海看着纪家军这架势,自知今日抓住许衍之没那么容易。
“哼!”
他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枚金字令牌,高声道:“传皇上口谕,捉拿许衍之,若有违抗者,可就地格杀。”
苏文海话毕,周围便响起了轻微些轻微的声响,像是弓弦拉动的声音……
许衍之眉心微动,紧接着便听见无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响。
他就知道这个苏文海不会讲什么文德武德,说放箭就放箭。
这是等不及他违抗,先杀了再说。
许衍之在心中盘算着,敌我在人数上就十分悬殊,硬碰硬他们绝对占不到上风。
“先撤回房间里。”
随着许衍之一声令下 ,余下的乌衣卫尽数跟着他撤回了他们身后的房间里。
许衍之甫一进屋,身后的房门便立刻关紧了。
站在门后两侧的人赫然是沈淮安和韩方。
许衍之登时有些恼火,一把抓过沈淮安便推到韩方那边:“不是让你先带他走吗?怎么还在这里,现在就走。”
韩方十分无奈:“公子,您觉得除了您自己,谁能命令得了世子爷?”
沈淮安一步跨到许衍之身边,气势磅礴地在他面前竖起了一根手指,道:“最后一次。”
许衍之分心观察着屋外的情况,估计苏文海带来的人误伤了纪家军,屋外的纪家军已经和放箭之人打起来了,暂时无暇顾及他们这几个人。
他们暂时不用加入战场。
许衍之这才看向沈淮安,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音问道:“什么最后一次?”
许衍之话音刚落,窗外一支流箭穿破窗户,直直冲着许衍之飞了过来。
沈淮安看也没看,一挥手,便将流箭打落。
沈淮安一只手搂过许衍之,抬手嵌住许衍之的下巴,警告道:“许月白,我警告你,这是你第一次把我推出去,也是最后一次。如若再有下次,看我怎么罚你。”
沈淮安的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许衍之都忘了现在不是说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想点头,发现下巴被这人嵌着,动不了,便只好眨眨眼睛,道了一声:“好。”
旁边的韩方和乌衣卫:“……”
没眼看。
又有一只流箭飞了进来,这次让许衍之打落了。
紧接着,便又第三支第四支……
飞进来的箭越来越多,那就不是流箭了。
许衍之还注意到,飞进来的箭矢都是黑色的,他紧促眉头,提醒道:“大家小心,箭上有毒。”
所有人都退到卧房的里侧。
许衍之看到凌乱的大床,心中有鬼。
他总觉得被褥上那些凌乱的褶皱,好像昭示着他和沈淮安方才在上面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沈淮安突然凑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道:“别看了,将来我还你一张比这更大更软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