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光影在树叶的间隙间流动，阵阵微风吹过，带起一大片梧桐叶，黑色的轿车在路上平缓地行驶着，车窗映照出女人的容颜，车内一片寂静。

“瑾宁，领养回来的终究还是不如亲生的好。”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揣测着女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还是生一个吧？”

女人闭上眼，忍无可忍地开口：“赵东良，你话有点太多了。”

话语中丝毫不掩瞒对男人的厌恶，赵东良不敢再将话题继续下去，只能打哈哈转移话题：“我开玩笑的，别生气……你有想好领养谁了吗？”

女人似是假寐，没有回答赵东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的赵东良也不敢再自讨无趣，专心开起了车，只是神色不太正常。

轿车在福利院门口停下，赵东良为女人打开车门，女人这才迈出一只脚下车，站立在了地上，米色的呢绒大衣简洁大方，衬得女人更加柔和，唯一不足的便是女人一双温柔却又好似能洞察人心的明眸中毫不掩盖对赵东良的厌恶，为她增添了几分冷漠。

“裴女士。”福利院的院长早早便候在了门口，赵东良开门的那一刻就迎了上来，“您终于来了，孩子们都在，我们进去看看？”

裴瑾宁没说话，抬脚走进了福利院，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在孩子们带着好奇的脸上，院长带着裴瑾宁一路路过这些孩子，直奔起居厅，刚刚才停好车的赵东良一路小跑，追上裴瑾宁时便看见她正站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面前。

少女身上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衬衫，衬衫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得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尘埃覆盖，衣领和袖口处带着几处泥点子，衬衫下摆皱巴巴的，像是被揉成一团后又随意展开，线条扭曲，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平整。

裴瑾宁的脚步在少女面前停留，她蹲下身子，打量着低头沉默的少女，少女眼神中似乎藏着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深邃而难以捉摸，透出无尽的忧愁和沉重。

“裴女士。”见裴瑾宁被少女吸引住，院长忙低声提醒，“这孩子的家人前不久没的，不爱讲话，您要不还是考虑一下别的孩子？”

裴瑾宁却直接无视了院长的提醒，温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柔和而富有磁性，让人感到安心和放松。

少女像是被蛊惑了，终于用沙哑的嗓子开口回答。

“温柏杼。”

裴瑾宁这才转过头问院长：“她爸是不是叫温豫霖？”

虽然院长不大喜欢温柏杼，可裴瑾宁都开口问了，总不能不答，只能点点头：“是的，裴女士您认识？”

“大名鼎鼎的温教授，谁不认识。”裴瑾宁站起身来，神色了然，“就她吧。”

赵东良却咋看温柏杼都不顺眼，一直乖乖闭嘴生怕惹裴瑾宁不快的他立马出言阻止：“瑾宁，这孩子看着不好相处，毕竟是关乎终生的大事，要不再想想？”

裴瑾宁一记眼刀过去，赵东良便服了软：“那......能不办领养手续吗？收养就行。”

毕竟是名义上的丈夫，裴瑾宁虽然讨厌他，在外面也多少会给点面子，领养和收养对她来说不过是多一道少一道手续的区别，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院长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满意，却也不会干涉裴瑾宁的决定，俯身将温柏杼往裴瑾宁身边带了一下：“柏杼，叫阿姨，以后你就跟着她了。”

温柏杼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裴瑾宁，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

“你这孩子，怎么乱叫人呢？”院长眉头一皱，生怕引起裴瑾宁的不喜，连忙让温柏杼改口，“叫阿姨才对！”

赵东良也被这胆大包天的叫法惊到了，忙去偷看裴瑾宁，后者的表情却并无变化，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没事，随便她吧。”

而后毫不在意温柏杼身上的乱便伸出手牵住了她，另一只空着的手揉了揉温柏杼的头：“走吧，姐姐带你回家。”

瞥到角落还站在原地的赵东良，裴瑾宁又恢复了那冷漠的模样：“还愣着干什么？”

赵东良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心中满腔郁闷，拳头也没由得攥紧了，可当裴瑾宁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传来时，他还是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今天本来只是确定要领养谁，所以没准备什么给你的东西，你去洗个澡，先穿我的衣服可以吗？”裴瑾宁拉着温柏杼进了家门，问完话后本想让温柏杼坐下，自己去拿换洗衣物，哪知小朋友却一改乖巧，不肯坐下。

裴瑾宁眼底浮上一丝疑惑：“怎么不坐？”

温柏杼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脏。”

“哪脏了？没看出来啊。”裴瑾宁上下打量着温柏杼，伸手替她捋好了衣服，“你不脏，姐姐不嫌弃你，站着很累的，坐吧，还是说，你嫌弃姐姐？”

面对着她的小朋友唰的一下脸就从头红到了尾，头低的更低了，几乎快埋到地里，裴瑾宁没想到只是逗一下都能这样，叹了口气，将温柏杼按在了沙发上：“我去找衣服，在这里等我。”

温柏杼低着头，只听见耳边原本平缓有步的脚步声消失在了楼梯尽头，不久，沉重的大门被打开，一阵皮鞋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了她面前，不悦地询问：“谁让你坐这的？”

赵东良用脚想都知道温柏杼敢坐便一定是裴瑾宁开的口，可内心对温柏杼的嫉恨还是取代了理智，他用不可置疑的语气开口命令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起来！”

不用抬头便能感受到男人的怒火与嫌弃，果然还是不会不嫌弃她，温柏杼站了起来，心中如是想着。

赵东良捂着鼻子扇了扇风，啧了一声：“看来整个沙发都得换了。”

而后他便将方才温柏杼坐过的那处毯子丢进了垃圾桶，面目憎恨地瞪着温柏杼：“我警告你，别再耍什么花招，不然我有几百种方法能让你滚出这个家在街上流浪。”

怒气冲冲的赵东良将西装外套丢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便准备上去找裴瑾宁，怎料此时身后却传来了温柏杼的声音：“叔叔你到现在还没碰过瑾宁姐吧。”

赵东良一愣，怒气更大了：“你说什么！”

“我说，叔叔你，现在还没碰过瑾宁姐吧。”温柏杼眼中带着直勾勾的嘲讽，说出来的话也是肯定句，“结了婚却连手都没牵过，瑾宁姐也不爱你，我要是你，或许早就一头撞在豆腐上了。”

“放你妈狗屁！”赵东良怒吼着，扬起了自己的手，“你爸妈没管教过你就让我替他们管！”

正准备大力打下去的巴掌突然被一只手接住了，赵东良一阵错愕，耳边立马传来裴瑾宁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我不在一会就要对人动手，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赵，东，良。”

赵东良猛地抬起头，一眼便迎上了裴瑾宁平静如水的眼眸，扬起的巴掌立马放了下去：“瑾宁，我没有，是这没家教的小屁孩先挑衅我，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随便对你带回来的孩子动手呢！”

裴瑾宁一只手安抚着受惊的温柏杼，好似要为赵东良讨回公道般开口：“她挑衅你什么了？”

就等着这句话的赵东良立马咬牙切齿地开口，面上也带了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裴瑾宁在得知温柏杼干了什么后将她赶出家门的那一幕：“她说我和你结婚这么久就没碰过你，你也不爱我，刚来就这么猖狂，对我出言不逊，等之后还得了？”

“有说错吗？”裴瑾宁就这样看着赵东良，明显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温豫霖的孩子，你和我比谁都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家教，对着一个十四五岁，刚失去家人没多久的孩子说出这种话，是谁没家教，要我亲自去问赵明辉吗？”

终于意识到裴瑾宁极度生气的赵东良这才住了口，低声认错的同时也不忘甩锅：“瑾宁，这事是我太激动了，可她一个初中生，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就是不尊重长辈！”

“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尊重再和我说尊重。”裴瑾宁说着，又温声对温柏杼说，“去洗澡吧，姐姐帮你拿好衣服了，洗完姐姐带你去吃饭。”

温柏杼乖乖的走了，赵东良不愿承认自己和裴瑾宁结婚两年还抵不上一个刚见了没两面的小破孩，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裴瑾宁的眼刀逼了回去，心有不甘的低声咒骂了一句，只能作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瑾宁这才将目光投向沙发，看着那突然出现在垃圾桶里的毛毯，立马就知道了到底是谁的问题，而后便从大衣中拿出手机，寻找了一会，拨通了那个备注‘赵’的电话。

“管管你儿子，让他对人有点礼貌。”

“否则我不介意帮你管管。”

话语如冬日寒风般，刺骨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