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宋无命带着面纱从房间中出来,与此同时,她旁边的房门也被推开,出来的少年目光刚好与她触及,在她脸上停顿了瞬间。
“客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不如和我一起下去吃点?”
她应了声,跟随黎九曜下楼,“我昨日......睡的是黎公子的房间?那你……”
“宋姑娘不用担心,再开一间房并不麻烦。”
宋无命脚步顿住,“你知道我的名字?”
“重明山被踏云天以邪修定罪的事情如今世人皆已知晓,唯一让人猜不透的是那位半道出来的玉宗主。”
跟着他走到一处角落,桌上果然已经备好饭菜,黎九曜接着说,“凭一人之力让所有长老服从不知是什么来头,就连重明山翻案也是那位玉宗主上位之后忽然改口。”
“其实我不明白,这对于踏云天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玉宗主为什么要做?”
“这件事后踏云天的名声可算一落千丈。”
他看着低头不语的宋无命,“宋姑娘这么多年一直待在踏云天可对那位宗主有所了解?”
“可能是冯阎当初的恶行暴露,一直把我关在殿中,我对那位宗主不算了解。”宋无命虽面色不改,心中却有一丝紧张。
黎九曜是在怀疑她?
冯阎死时只有她在场,确实让人生疑,只希望他不要多管闲事,宋无命对于黎九曜的印象不错,并不想与此人结仇。
“宋姑娘不要介意我的冒昧,我实在好奇冯阎死时姑娘为何那么伤心?”
她脸色微僵,“若是黎公子被人囚禁三年,并且在仇人口中得知,满门全灭是何感受呢?”
黎九曜目光如炬,像是认定她有问题,依旧不依不饶,“冯阎死时姑娘可看到是谁下手?”
“看手法不像正派人士,应该是邪修,样貌看不清楚,至于为什么没杀我,可能根本没觉得我是威胁。”
昨晚她就已经想好了说辞,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质问她的会是黎九曜,已经是预设好的场景,不知为何面对时心里还是沉闷得难受。
“黎公子可还有别的问题,如果没有请恕我先行一步。”
原本放松的心情在这一刻沉入湖底,宋无命只想逃离此处压抑的氛围。
起身离开手腕却被拉住,“今日我所问的,他日若有人问起,你就按照今日的回答,若是有人怀疑到你身上,你只管找我做人证。”
“还有其他疏忽的地方,我们再商议一番。”
回首,那双凝视她的眼睛哪有咄咄逼人,还是一如既往如春水般柔软。
“那位玉宗主不是简单的角色,难免会有些手段,不提前做好准备,难保他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黎九曜既然能想到这些疑点,自然知道她的话中有所隐瞒,可他......这是要帮她串口供?
门口的嬉笑,打破了凝结的气氛,“大师兄,你怎么吃饭也不等我们——”
众弟子忙活一晚上,直到清早禁言才解开,心里有苦不说,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可他们看到了什么,大师兄居然牵着人家姑娘的手已经吃上饭了。
真是一点也不把他们不当外人。
同门多年的情谊就在这瞬间崩溃,万年铁树开了花实在太可怕。
众人围过来时,两人顿时放开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其他弟子坐在旁边,清咳一声,“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你们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没有。”
“你们误会了。”
两道声音同时开口,几人笑而不语,这种套路他们早就在师父面前玩.烂了,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有情况!
他们闷头吃饭,偷偷用余光瞥向沉默的两人,少女不知为何戴上了面纱,就连吃饭都没有摘下。
昨日便好奇少女是何高人,竟把痴迷剑道,恨不得后半辈子都跟剑过的大师兄迷得五迷三道,没想到今日她会戴上面纱。
隔着朦胧的虚影看不清,但就是让人睁不开眼睛。
不知盯了多久,手腕忽然一痛,不出意外是大师兄毫不留情的剑柄,“你不饿?”
黎九曜的眼神仿佛在说不吃就别吃了,他当即埋头狠扒一口饭,把黎九曜痛骂了个遍。
小心眼的男人不好惹,小心眼的男人是他的大师兄更不好惹。
“饿,当然饿,我们可是跑了一晚上。”
黎九曜眼露诧异,他还以为这几人会偷懒找地方睡觉。
开始几人还真这么打算,只不过后面遇上了其他情况,根本不敢在外睡觉。
“大师兄你不知道我们昨晚遇上了穆家人,他们貌似又遭到了笑面阎罗的攻击。说来奇怪,笑面阎罗似乎就盯着穆家人似的,也不知道和穆家有什么仇?”
宋无命见黎九曜脸色有几分沉重不免好奇,“笑面阎罗是谁?”
说话的弟子是个话唠,找到话题便滔滔不绝,“笑面阎罗可是出了名的邪修,听说他杀人时面带笑容,犹如阎罗索命,因此得名。”
“都说穆家主死在重明山乌禹手里,可乌禹和穆家有什么干系,说是笑面阎罗动手还有点可信度。”
宋无命不知不觉停了筷子,“为什么这么说?”
“穆家主在世时,便听说遭邪修暗杀,不是盯了穆家许久的笑面阎罗,我想不到其他人。”
宋无命忽然想到一种可能,穆家主极有可能死在那个邪修手里,而穆家儿女为了寻求庇佑找上踏云天,被踏云天利用成为除掉重明山的棋子。
“你知道笑面阎罗的样子吗?”
那弟子迟疑道:“还真没有人见过他的样貌,只有一张没露脸的画像。”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展开后宋无命顿时愣怔。
此人身量修长,长发盘成一髻,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袍子,指尖捏着半摘的铜钱面具,削尖苍白的下巴之上红唇笑意邪肆。
脑海中顿时浮现一张脸。
——江独枝。
那弟子还在喋喋不休,“这邪修喜怒无常,杀了不少人,姑娘日后看见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宋无命僵硬的将画像收起还给他,黎九曜察觉她的异样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她立即反驳,“只是以为笑面阎罗凶神恶煞,没想到...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那弟子又看了眼画卷, “一个下巴能看出什么,况且,就算长得再好,邪修也没有一个好人。”
黎九曜在一旁解释,“阴邪之术,损人心智,久炼成邪,最后不人不鬼,成为恶煞,连轮回都没有。”
交谈中,很快吃完早饭,黎九曜准备带弟子前去查探情况,以免笑面阎罗又要谋划祸事,宋无命也找了借口一同过去。
宋无命跟在后面,她出客栈的时候,忽然觉得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等半个身子探出去的时候,手背忽然刺痛,如同火烧。
白皙的皮肤转眼出现灼烧的痕迹,她忙扯回身体,将手藏在袖下。
她的过度反应叫众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忍着手上痛意,不好意思地说,“我许久没见日光,第一次沐浴在阳光下有点不适应。”
“啊?”众人不明白。
徐潮生却变了脸色,“等等,我去去就回。”
一头雾水的弟子也被徐潮生支走,“你们先行,我随后就来。”
离开客栈最快的弟子便忍不住,“大师兄不会嫌弃我们打扰他了吧。”
“李言,大师兄还不至于此。”另一名弟子沉思,“你那看姑娘肤色苍白如玉不像是常年接触阳光的样子。”
李言挠头,“她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吗?”
头顶挨了一下,“你忘了冯阎死时那姑娘就在旁边都吓哭了,我看她极有可能是被冯阎抓走的蛊人。”
李言猛地一拍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她为什么不能是被冯阎抓去做蛊人的大家闺秀。”
“要真是家中珍视的掌上明珠,怎么没人找她?”
***
在原地没有等多久,宋无命便看见黎九曜匆匆而来,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也不知如此晴朗的天气他是从哪里弄来的。
伞面朝她倾来,一片阴影将眼前的光线阻隔,宋无命踏步出去,整把伞全都盖在她的头顶,阳光正烈照在黎九曜脸上,额头的汗珠晶莹剔透。
她还未开口,黎九曜便道:“我已经晒习惯了,这点阳光不算什么。”
“我自己打就行。”
伸手正要接过伞柄,却被忽然揽进怀里躲开人流中莽撞跑来的人,两人就这样靠着一直往前走。
人挤着人的好处就是别人的耳语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左边的少女偷看一眼人群中十分显眼的宋无命,气得拳头捶向拉着自己手的男人。
“别人都知道打伞怕晒着自己娘子,你怎么陪我出来都磨磨蹭蹭。”
男人连连求饶,“我不是在挑选送你的礼物吗?”
等男人拿出两块同心玉佩后,少女的脸色明显好转,嗔怪,“算你有心。”
宋无命的听得耳根灼热,手脚无所适从,“……今天人还挺多的。”
“今日是花朝节,街上确实比一样热闹。”黎九曜声音平缓,似是没有被刚才听到的话影响。
宋无命松了口气,后背被撞了下,额头朝黎九曜嗑过去,有什么柔软东西在额头贴过。
“你没事吧?”
她急着去看他的下巴,温凉的指尖触在皮肤上,被烫了下。
黎九曜的身上就如火烧一般炙热,白皙的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只是衣襟下的脖颈,血色从里面一直蔓延到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