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卫均接手红枫福利院已经有20多年了。
她原本是一名小学老师,第一次来到红枫福利院是学校的志愿者活动,随后被受助对象的处境触动,希望通过行动改善他们的生活,甚至在上一任院长退休时,毅然决然从学校辞职,接下了这个担子。
为了这些受助对象,她放弃了平稳的生活工作,一头扎在这郊区的山里,生活环境封闭,不过50岁出头就一头白发,但却过得很充实。
谢长安和杜长乐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谢卫均穿着一身笔挺的藏蓝色外套,下面是同色的西装裤,露出灰蓝色的针织衫领子,正精神抖擞地自己打扫办公室。
她习惯人在的时候一直开着办公室的门,听到有人接近的脚步声,就转头看去,停了几秒钟,才推了推眼镜,“小鹰?是小鹰吗?”
杜长乐躲在师兄身后偷笑,谢长安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对,是我!我回来看看!”
和看门大爷一样,谢卫均也有些不敢认他。
“小鹰,啊不,长安,你真的是……大变样啊!”
她招呼着谢长安走上前,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点点头,“果然病好了就是不一样,这要是在外面碰到,我肯定认不出来了!”
确实,谢小鹰因为精神上的疾病,常年呆在室内晒不到太阳,皮肤白得仿佛透明一般,能够清晰观察到青紫的血管。
而且因为很少走动,饭量也很小,瘦得几乎没有什么肌肉。
谢长安就不一样了,在云望山是户外工作者,原本苍白的皮肤早就晒成了小麦色,再加上一直以来坚持修炼和不断回到丹田中的内力,不仅整个人看着结实了,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但谢长安清楚,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刚穿来的时候,谢小鹰只与谢长安原本的长相有五分相似,但仔细对比的话,会发现五官都会有些细微的不同。
这些不同分开来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已经让原本的谢长安和谢小鹰脱离了“同一个人”的范畴。
魂魄归位后,谢长安如今的样貌与他曾经19岁时几乎没什么差别。
如果杜长乐在一个多月前碰到的是谢小鹰长相的谢长安,只会疑惑这个人很像他师兄,而不是疑惑为什么师兄变年轻了。
谢卫均激动过后,注意到谢长安身后的杜长乐。
“这是……你女朋友呀?”谢卫均笑眯眯地问道。
杜长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谢长安也解释道:“这是我师妹杜长乐。”
“师妹……”谢卫均转头去问谢长安:“我记得你走之前就说想要习武健身,这是已经拜过师了?”
谢长安那时候刚刚回到这个身体,未来对他而言是一片未知,但也不能突然就变成武林高手,于是找了个借口说对武术感兴趣。
既然谢院长误以为他是离开福利院之后才拜师学武,就这样误会下去好了。
不然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杜长乐的师兄妹关系。
于是谢长安默认了。
“不错不错,习武果然强身健体,”谢卫均伸手捏了捏他肱二头肌,“这才半年,肌肉都练出来了!”
“啊对了,”谢卫均去书柜里拿出一本相册,递给谢长安,“前阵子给库房大扫除,收拾出来一些老照片,里面也有你小时候的……有兴趣看看吗?”
听到谢院长这样说,谢长安和杜长乐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了下来,一起翻开相册。
相册里有每年一度的大合照,也有日常活动时的照片。
似乎还没顾上按时间顺序整理,同一页的几张照片里,就同时出现了黑发的谢院长和白发的谢院长。
里面拍到谢小鹰的照片并不多,其中还有些是角落里模糊的侧影。
谢卫均将照片中的谢小鹰一一指出来给杜长乐看。
“啊,这个也是你吗,师兄!”杜长乐仔细盯着一张合照看,“好像是……又有些不太像!”
她好像忘记了这不是谢长安原本的那副身体,仔细看了看谢长安的脸,又仔细看了看照片。
“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啊,难怪院长和看门大爷都说差点认不出来你!”
谢卫均笑眯眯地听着杜长乐叽叽喳喳的声音。
“之前你是那样的状态,我们也只能尽力照顾好你,虽然有跟公益组织登记寻亲……但一直没有结果,”谢卫均看着仔细翻看相册的谢长安,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
“但你现在不是好了嘛……有没有想过,去寻找亲生父母?”
谢长安翻看照片的手一顿,抬起头,看向谢卫均。
—
几乎是同一时间,几辆车沿着蜿蜒的山路,正在朝红枫福利院驶来。
排在最前面的商务车里,萧女士吞下药片,又仰头喝了口水,“咳咳,我真的没事……”
她又捂嘴低咳了两声,才说:“你不是去C省出差刚回来?不赶紧回去好好睡一觉,特地跑来陪这一趟做什么……”
萧闻礼接过她手里的水杯,拧好瓶盖递给后座的助理。
“两个多月没见面了,人家父母都是巴不得多看两眼,头一次见把自家孩子往外面赶的……”
“呵,少来,”萧羽枝斜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但也是只在家人身边才会有的亲昵,“我不知道你嘛……”
萧闻礼无奈地笑笑,“您啊,平日里多注意身体,别像这次一样偷偷熬夜又着凉……”
一时间母子俩好像身份对调,他成了那个总是絮絮叨叨的家长。
他去C省出差了一个多礼拜,凌晨刚一落地就接到妹妹的夺命连环call,这才得知萧羽枝又病了。
原本这种情况又是冬天,她的私人医生不建议她往新辰市这种海拔高又寒冷的地方来的。
奈何萧女士从来说一不二,红枫福利院的行程也是早就安排好的,私人医生没办法,只好建议随身携带必备药物,身边一定不能离了人,最好有家属陪同。
萧女士一共有三个家属,不巧,一个正在国外拍戏,另一个都飞到北极圈去了,一时半会都赶不回来,只能让唯一在国内的萧闻礼受累了。
萧闻礼家都顾不上回,直接前往季枫山度假庄园,这才蹭上了萧女士的车。
他辛苦一点不要紧,萧羽枝的病还没好,受不得一点劳累。
“就算您无所谓,我们也不想去ICU慰问您!”
萧羽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童言无忌。”
坐在后座的林轩和萧羽枝的助理曲芊芊对视一眼,忍笑忍得辛苦。
28岁的萧总……在59岁的老萧总面前,确实可以说是“童”没毛病。
“你最近谈得怎么样了?”萧羽枝突然转了话题,“过年会带过来给我和你爸瞧一眼吗?”
这说的就是谢长安了。
萧闻礼这段时间和萧女士联系得不多,但他一向不质疑他母亲的情报网,想必他已经和谢长安同居的事也没逃过他母亲的耳朵。
“咳,我还没有问过他,”萧闻礼视线游移,“他或许会去跟师父一起过年吧……”
萧羽枝点点头,“过年期间如果有时间,可以请他来家里坐一坐。”
然后又笑道:“毕竟也就过年那几天,家里人是齐全的!”
这就是已经同意了他和谢长安的事。
说到这,车子也在红枫福利院门口停下。
看门大爷走出来问了一声,就给他们放行了。
萧闻礼扶着萧羽枝下车的时候,谢卫均已经从楼里走出来迎接了。
简单客道两句后,谢卫均将一行人请进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沙发不大,萧羽枝和谢卫均各占了一个单人沙发,只剩下一个小三人位。
林轩去帮忙搬运捐赠物资了,萧羽枝带来的助理秘书和司机都是女性,三个人挤挤还是能坐下的,但再加上萧闻礼一个大男人,就有些不好了。
萧闻礼干脆摆了摆手,准备从旁边搬一把椅子。
他抬着椅子往这边走的时候,椅背不小心撞掉了放在办公桌前的一本书,啪塔一声掉在了地上。
“抱歉。”他嘴上说着,就将书本捡起来。
这个时候才发现,手里的是一本相册。
“啊,那是我们福利院这些年的照片。”
谢卫均将准备好的茶壶放在茶几上,一边给客人们倒茶,一边向萧家母子解释:“前阵子从库房里找出来不少,我就挑了些塞进相册里,也算是有个能经常翻看的回忆。”
萧闻礼见母亲感兴趣,就问:“可以看看吗?”
“当然可以。”谢卫均点了点头。
于是萧闻礼将相册交到萧女士手中,又将椅子搬到旁边,这才和萧女士一起翻看起相册。
只看了几页,萧女士就指着一个男孩说道:“这个小孩……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又有点陌生……”
她将人指给萧闻礼,让他也看看。
那是一个约么十一二岁的男孩,因为没有对焦又只拍到侧脸,五官都模模糊糊的。
萧闻礼盯着仔细看了一下,也觉得在哪里见,但仔细辨认一下,却又觉得自己看错了。
两个人没在意,继续往后翻着,但隔了没多久,萧羽枝翻相册的手突然顿住了。
萧闻礼疑惑地转头看去,就见萧女士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母亲?”
萧羽枝隔着相册的保护膜,摸了摸上面的那张照片,因为激动,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这件毛衣……我认识。”
她的声音平缓,但也难掩其中的激动。
萧闻礼奇怪地看向照片上的人。
还是那个他和萧女士都觉得似曾相识的男孩,但照片上只有三四岁的模样,穿着件绿色的套头毛衣,头上带着红色的虎皮帽,嘴上糊得满是奶油,微张着嘴,表情呆滞。
而他身上那件毛衣上的图案,萧闻礼也有些印象,好像在他小时候……
“萧女士,您确定吗?您真的认识小鹰身上这件毛衣?”谢卫均听到萧羽枝这样说,也马上伸头看过来,难掩声音中的激动,却更怕只是一场误会,“您再仔细看看,会不会只是相同的款式?”
“不会错的,因为……咳咳咳,”萧羽枝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咳得嘴唇都泛起了不自然的白。
“因为……这件毛衣是亲手我织的。”
那是她16年前送给小栗子的三岁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