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别拿辣味底料”再次让库莉丝陷入回忆中。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哥哥始终那么喜欢番茄味。之前跟着小阿橙来蹭食物的时候，吃了好多番茄虾仁。

“哥哥，你还真是……”话说到一半，库莉丝意识到一些东西，剩下的半句再也说不出口。

哪里是哥哥这么多年没变口味，是车祸以后，哥哥再也没有机会品尝原生世界的美味，对食物的认知也停留在13岁年。

那天也不是哥哥嘴馋想吃炒米糖，是他的记忆力只有这些。

“番茄锅底挺好，我刚才从特叔那装了不少白米饭过来，要知道这玩意在地面上也很稀罕呢。”劳伦斯从外套内口袋拿出两盒米饭，塑料盒正是前几天库莉丝卖番茄汤用的那两个。

“那要吃点什么嘛，我之前卖给特叔的食材，他怎么处理了？”库莉丝有点怀疑特叔私藏了那些食材，毕竟别人没出钱。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劳伦斯印象中的火锅食材只是肥牛、肥羊、蔬菜、菌菇这些。

“那就尝尝黑毛肚吧，黄喉，再来点乌鸡卷和虾滑。”库莉丝报着菜名，手同时拿出食材，都是超市常见的包装，但每次在这个世界看到，都觉得很神奇。

“这些都是什么？”劳伦斯俨然活成这个世界的人，对后来传到家乡的火锅食材一无所知，甚至大为震撼，“等等，毛肚是不是毛血旺这道菜里的食材？黄喉怎么看着怪怪的？”

矮桌上放好小炉子，架好锅，放火锅底料加水。各种食材撕开包装放着，不另外装盘。除了几种没见过的食材，库莉丝也拿出基础的牛、羊肉，逐一摆好。

蔬菜和菌菇一类的食材也拿出不少，抓着哥哥一起去水池边清洗，切好。

“你这水？”看到那熟悉的带有一抹红的装包，劳伦斯彻底混乱。

“别说了，想到特叔给我喝的水我就头疼，不是我娇贵啊，实在不习惯。”

“确实，不知道井水怎么会有那么多泥沙，每次打水回来都要反复沉淀，再煮开，才能用。听说星塔居民是有自来水的，干净又方便。”劳伦斯也是一顿摇头。

“想回家了，可惜回不去。”

火锅底料煮开，让寒冷的屋子有了一丝热气。和星塔中层天雪的公寓相比，还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开动！”劳伦斯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筷子，还用干净的布包好。

不过他没动筷子，而是左手拿夹子夹起几片羊肉丢进锅里。

锅也就8寸大小，放不了多少食材，薄薄的肉片丢进去也不会沉底找不着。

夹子丢进去的肉，等了大概8，9秒，劳伦斯右手抄着筷子，迅速从锅里捞走。

坐在对面的库莉丝忍不住撇嘴：果然18年没吃过好东西，再让哥哥一次吧。

“来，莉莉，你先吃。”个头高，手臂也长，劳伦斯的手绕开锅子，几片羊肉放进库莉丝碗里。

“欸？”库莉丝愣住。

时间似乎真的回到小时候，也是寒冷天气。那天是周六，她和哥哥都不用去学校，爸妈也不在家。

他们在家待着很冷，哥哥就提议说煮火锅吃。

一个10岁大的小男孩牵着妹妹，提着买菜包走遍市场每一个角落，买下最新鲜的食材，回家煮火锅。

在库莉丝不是特别清晰的4岁记忆中，那天火锅香气填满整个家，煮火锅的热气让没有暖气的房子升温好几度。

记忆最深刻的是哥哥的筷子，不停往她碗里夹菜。

有哥哥保护和呵护的感觉美好又幸福，也让这些年的库莉丝每每想起来都会痛哭一场。

“吃呀，这房子也没有暖气，肉很快会冷掉的。”劳伦斯一刻不停往锅里涮食材，却没有一筷子是伸向自己的碗。

很快，库莉丝面前的碗堆满食物，她撇着的嘴也扁了下去，也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眼眶竟有些湿润。

“我知道，小姨对你好吧，弄好吃的菜，但吃起来只顾自己。”劳伦斯年长不少，很熟悉小姨行事作风。

噗——

带着眼角的湿润，库莉丝笑出了声。

当年跟着小姨吃的第一顿饭，8菜1汤还有饭后水果和甜品，宴请贵客的待遇。

小姨只是把她放在椅子上，就自顾自吃起来。一个人吃掉一大半，甚至没发现她几乎没动筷子。

“好冷，快吃快吃。”食物涮了不少，清澈番茄汤底有些浑浊，劳伦斯舀起一勺汤泡进白米饭里，这才真正准备开动。

对面的库莉丝不动声色，把装满食物的碗推到劳伦斯面前，另一只手拿走空碗，自己重新涮。

“莉莉？”

“不是说很快冷掉嘛，你吃得快，你先吃。”库莉丝也在遥远的18年后学会珍惜哥哥。

食材很多，时间也很多，他们可以慢慢吃，慢慢聊，往事全都回忆一遍也无所谓，只怕吃太多会撑着。

火锅吃到半饱，库莉丝翻出一袋粉丝，拿漏勺涮进锅里。她不像哥哥，吃不了那么多主食，似乎原主的食量也不大。

番茄味的粉丝，加上涮了10秒的虾滑，再放几片烫了烫的菜叶子和菌菇，一碗特别的粉丝成型。

“虾滑还真是神奇的食材。”每一次涮虾滑，劳伦斯的视线都没离开过。看着那泥状物在锅里膨胀成一颗丸子，回回都要发出惊叹。

“别只看呀，你也吃。”

兄妹俩吃饱喝足，一起收拾洗刷餐具。库莉丝终于想起来说之前车上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瑞斯拜家族的人发现了你，但他们不是扫描芯片而是核对相貌？”

“对，特别，特别，特别奇怪。”当时库莉丝是心慌的，要在紧急时刻准确判断再行动。过了这么久回想起来，更觉得不对劲。

“只要不扫芯片，你的闯入就绝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至于核对相貌，我想可能是……”

劳伦斯想到很久以前听到的事情，但他也只是很少几次去过星塔的工厂区，并不清楚传言是否属实。

人类赖以延长寿命的琼脂糕并非是万无一失的好东西，据说有很强的副作用。

但地面生活的人类经济拮据，只在保命时食用。星塔上那些即使吃了出现问题，风声也几乎不会传到地面上来。

一切都只是劳伦斯很久以前听到的传言。

长期频繁食用琼脂糕能延长寿命，保证人类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但偶尔会有人类在夜晚副作用发作，进入类似梦游的状态，在星塔到处游荡，并且会有攻击倾向。

有些人症状持续到天亮都不消失，会在凌晨的时候遭到治安官抹杀。运气好的半夜清晰，会自己偷摸回家，假装没出现过副作用。

琼脂糕是人类在星球当前环境下唯一的解药，谁也不敢断食。

“如果琼脂糕的副作用是真的，那就是有个半夜从副作用中清醒过来的瑞斯拜家族成员看见你进了工厂。”劳伦斯的声音很少这样阴冷可怕。

“我能对付仪器，却不能控制人类的眼睛看见我，是吗？”刚吃热乎的身体似乎开始出冷汗，库莉丝再度心慌。

“小傻瓜莉莉，”劳伦斯冷不丁冒出一句，声音语调也跟着恢复，又变成阳光热情的感觉，还伸手在库莉丝眼前打个响指，拉回注意力，“这是个相信仪器的世界，人眼睛看到的等于虚无。”

“那瑞斯拜家族大动干戈找我干什么？”库莉丝往保险箱里放了假货，也有了囹圄的保证，确定偷宝不会被发现。

“你回忆一下进工厂之前的情况。”劳伦斯提示道。

凌晨时分，黑灯瞎火，只有一丝天光，库莉丝进入工厂之前也只是勉强能看清楚。

当时周围极度安静，就算有人存在，距离也不会近。看清楚她样貌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哎呦，早知道我就不逃了！”库莉丝大呼失误，“本来没事的，这下好了，万一他们发现我逃车，反而成了把柄。”

“没事的，这个家族的人大多猜疑心重，看到有人进入工厂肯定要查的。反正没有进入记录，相貌也看不清，有什么把柄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不愧是早来18年的人，看事情很精准。

“如果没留下把柄，那我一路狂奔累得半死算什么？”库莉丝丢下手里正在洗的碗，双手按住水池边缘，垂头丧气，心情彻底崩坏。

“就当是和哥哥一起开车兜风了。”

“一点也不舒服。”库莉丝别扭。

“等挣了钱，去星塔上买一辆舒服的车。”劳伦斯拍胸脯保证。

“我给你买还差不多。”想到自己挣钱那么轻松，库莉丝忍不住吐槽。

“好，你买，我来开，我们带上露营工具，环游星球。”说道激动处，劳伦斯仰头张开双臂，脸上的兴奋之色仿佛看见美好未来。

这破烂星球有什么好环游的？

可看到哥哥兴奋的模样，库莉丝又不忍心打断，抓起碗继续洗，顺便在心里反驳似的嘀嘀咕咕。

昏暗破屋里忽然出现一道黑色身影，对着火锅残留的气味深吸一口。

好像很陶醉，嘴里说得却是：“环游星球之前最好先想想，有没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