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潮还是很不快,夏言礼哄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消气。
夏言礼不再把时间安排得那么紧张,他一有空就和陈青潮联系,他也不再总是捧着书看,他在完成学习任务后就和陈青潮出去走走,虽然没有那些陈青潮陌生的话题他就不知道聊什么,但是他可以对陈青潮的话题感兴趣,追问他讲的事情里的一些细节……这只有他妈的圣人才能做到,夏言礼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更何况他远远不够成熟,他内心躁动,他通过战胜自己不熟悉的领域来建立对自己的认同感,而他现在的学识远远达不到自己期望的水平,如果他不能把时间用在稳定自己身上,他怎么能做到安慰别人?
顺其自然地,陈青潮意识到他所说的“以后注意”只是一句空话。夏言礼根本没有什么改变,他反而因为陈青潮说的话感到束缚和焦虑,更加投入在了学习上。
陈青潮看在眼里,他不再试图和夏言礼沟通,渐渐的与他疏远了。
夏言礼感受到他的疏远,可陈青潮拒绝和他沟通,总是很大度地说:“我没事,你忙你的。”夏言礼在心里着急,而陈青潮非常自爱,他真的不让夏言礼对自己的情绪产生影响,他每天心情轻松,夏言礼却因为无法判断他到底是真的“大度”还是“不在乎”而觉得不安。
他在这段关系里感觉很累,按理说,他们就这么渐渐但疏远,然后他们的关系就可以顺利结束,他总觉得难过,又无可奈何。
那天,夏言礼提出:“清明节你有空吗?我们放假,你想出去玩吗?”
“可以啊。”
实验室里,曲伍问夏言礼:“你清明节有时间吗?”
“没有,我和陈青潮打算出去玩。”
曲伍来客栈找陈青潮。陈青潮是曲伍曾经的一个学生,他如今想考到曲伍所在的那所大学学药学,如果能依仗曲伍那会容易很多,或者至少不能得罪曲伍。
曲伍说:“你没跟夏言礼说我别的什么话吧?”
“没有。”
“上次多亏你的帮助……”曲伍又寒暄了一会儿后说,“这次我还有一事相求。”
“我已经帮过你一次了。”
“这次很重要,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会保证你能过我的面试。”
“你要我帮你什么?”
“取消和夏言礼的出行计划。”
陈青潮皱了皱眉,问:“为什么,你不会伤害小夏吧?”
“你只要取消计划就好了。”
晚上,夏言礼回到客栈,他今天的任务完成的还算顺利,曲伍也没有给他额外的工作,回来的还算早。他没看见陈青潮,就上楼去找,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写论文。
他看见夏言礼进来了,他们闲聊了几句,夏言礼坐在一边看他写,他说:“明天清明……”
陈青潮说:“清明我去不了了。”
夏言礼点了点头,说:“有什么事吗?”
“我着急把这篇论文写完……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下次还可以一起。”
陈青潮“嗯”了一声。
由于夏言礼和陈青潮的计划突然取消,他只能答应了曲伍的邀请。
“殷先生,曲某有份礼物要给您,希望您再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情。”
殷雨露出疑惑的表情。
曲伍打开车门,一个穿着花旦戏服却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倒在后排座位上。
曲伍费尽周折好不容易才得到邀请,因为他听说殷雨也会去参加那个活动,他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不过他要带上夏言礼,得知夏言礼另有安排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找到陈青潮,要他取消和他的计划,他觉得这简直是天助我也,一切都那么顺利,只是可惜了夏言礼,这个孩子傻得可怜。
清明,尚未到“春服既成”的时节,前几天又发寒潮,温度还是有些低,春天的风也又狂又急,尽管淮阴繁花烂漫,天空湛蓝,却永远不是什么好天气。
曲伍开车载夏言礼一起出席活动,路程颠簸,时间又长,他郁郁不乐,却“毫无缘由”,明明没有发生什么令他烦扰的事情,看起来一切都一如平常,上次的争执风波已经过去,他难道是在怀疑事情其实并未解决,只是矛盾被延后了,情绪被逃避了……他应该多相信一点自己的直觉的,他不是很想来出席活动是“毫无缘由”,莫名的心情低落也是“毫无缘由”。
曲伍一整天都跟在殷雨后面献殷勤,殷雨的反应却很冷淡,到晚上他们聚餐。
曲伍找到机会说:“殷雨先生,您知道我是个药学家,我对药非常有研究,如今我已经发明了一种特效药,这年头得到药品注册不容易,所幸我研究出来的成果质量过关,现在已经有经过认证的注册号了,只是苦恼无人替我销售,现在战乱不休的,人们最缺的不是粮,而是药,人没有粮食可以啃树皮,怎么都能撑个几天,可要是得了急症,没有药的话那可回天乏术了……”
殷雨点了点头。
曲伍又说:“我知道您是个良心企业家,也愿意为民造福,不忍置百姓于水火中而不顾,要是您能和我合作的话,既谋利又积德,我这特效药可是有专利的,见效极快,定能畅销……您意下如何?”
“不是我不帮你,这哪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如果你真想和我们合作的话,你就提个方案来,我们得坐一块儿商量才能得出个结果来。”
曲伍笑着点头道:“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夏言礼今天肚子也不舒服,他觉得自己消极得过分了,可是那又怎么办,他不能像解决任务一样迅速把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都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在他离席期间,曲伍趁机把一包粉末撒进夏言礼的果汁中,粉末转瞬即溶,果汁却看起来毫无变化。
夏言礼完全没怀疑这杯果汁,可是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正常情况下谁会往这方面想呢。
夏言礼觉得自己喝错了饮料,他回忆了一会儿是不是喝到酒了,却越想越晕……曲伍带着他离开了酒席……
曲伍把夏言礼带回车上,把事先准备好的戏服给他换上……
夏言礼醒来,他头痛欲裂,想撑着身体坐起来,手却滑了一下,身体摔到车座下,一片漆黑,他愣了,这是哪里?
“你醒了?”前座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不是曲伍的声音。夏言礼问:“你是谁?”
“我是殷雨……夏公子……”
夏言礼透过反光的玻璃车窗,夏言礼才看清自己穿了些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晕倒时发生的事。
他开始有点害怕,几乎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他尽力冷静地说:“所以……发生了什么?你想要什么?”
“不,我没对您做什么。”殷雨说,“您应该提防点曲伍这个人。这是您的衣服,曲伍放在前座了。如果您感觉好点了,那殷某就先告辞了。”
殷雨知道夏言礼肯定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他总得换衣服,而自己在场实在不方便。
夏言礼看到自己身上还盖着殷雨的西服外套,他选择相信了他的话:“殷先生且慢,不如先跟我聊聊曲伍……”
夏言礼走在街道上,他试图透过夜色看出时间,料峭春寒,夜晚更是寒冷,没有时间,只能知道很晚了,没有车,也没有行人……他把花旦戏服丢到垃圾箱里,厨余垃圾和其他垃圾混合着散发恶臭,夏言礼觉得这戏服与垃圾箱一样肮脏。
他站在公交车站等车,试想自己若是没有思想的石柱就好了,冰冷,挺拔……
殷雨把曲伍跟他说的话都跟夏言礼说了一遍,夏言礼猜测曲伍是为了讨好殷雨能跟他合作,才设计陷害自己的。而他时常提到的那个特效药则引人生疑。
夏言礼回到客栈,时间还很早,客栈里只有两三个吃早饭的客人,他看到蒋狮宴在客栈里和陈青潮闲聊。
“小夏,你回来了?”蒋狮宴笑着跟夏言礼打招呼。
“师姐?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夏言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蒋狮宴了,自己一直很忙,而蒋狮宴也不轻松,自从云之亭死后,她就一个人挑起了戏班的重担,夏言礼还大受欢迎的时候能帮衬蒋狮宴一点,他们重新招兵买马,又收了十几个学徒,但是如今夏言礼也不再唱戏了,蒋狮宴虽然唱的也很好,但一边教新学徒,一边上台演出实在有些分身乏术,而陈青潮忙于学业和经营客栈,顾不得唱戏了。戏班经营越来越困难,她有时候会无比想念母亲,母亲在世的时候把戏班从小做大实在值得钦佩。
他也坐下听他们说话,此时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一层屏障,他不再能轻易进入他们的世界里了,甚至从昨晚开始,他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戏曲带给他的不是荣耀,而是无穷无尽的耻辱?他开始看不清眼前两个人,他自认为很了解他们,似乎又不是,他甚至到现在都不能确定陈青潮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他的迅速抽身让他感到之前的一切并非他的毫无保留,他仍然留有夏言礼不知道的部分,没错,谁会真的毫无保留呢。
他没把昨晚的事跟陈青潮和蒋狮宴说,但却从蒋狮宴那里得知了一个噩耗:福田院的那个小女孩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