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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三处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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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内堂上那排雪团般的白菊正如崔柔仪所料,日日被穿堂风反复拨弄,到底还是没能撑过几日就纷纷蔫掉了。

它们被换下去的那一天,正是崔侯护送穆启英将军的灵柩到京的日子。

崔柔仪后来听老爹讲,一见到长子的尸身,穆老太太立刻就发作起来,呼天抢地的逼着二郎穆化英将迟家女休出门去。

如前世一样,穆化英不肯休妻。

穆老太太气急了,生生把他扯到他兄长的棺椁前满地摔打,咒骂不止。

若不是宫里来人降恩旨,穆老太太越性就把这个有悖孝悌的儿子给一并打死,到地下陪他兄长去了。

这一场闹剧不出半日便传得满天飞,更不用说穆化英还得顶着一头一脸的伤出来主持丧礼,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都等着看迟家人会不会去吊唁,若去了又该怎么收场。

在太后的授意下,穆启英的葬礼办得无比风光,开丧后讣闻几乎不必送,满京官宦人家就不请自来了十之八九。

崔家两房捎上了纪青君一齐去穆府吊唁,自进门起,一路客送官迎,往来者络绎不绝。

穆府的一应陈设,都是现赶着新做出来的,远远看去恍如银山压地,宫里又更着意赏赐了许多,更把场面充盈得声势浩大。

唯独纪青君见了这样的排场不以为意,暗里摇摇头,悄悄对崔柔仪道:“这还不及你前世的一半呢。”

崔柔仪难以置信,别说前世崔府已倒,就是现下她家世正盛的时候,怕也办不起穆启英将军这样铺天盖地的排场。

所以前世她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揣着疑虑走进装点得如雪洞般的灵堂,崔柔仪一眼就看见,往日在宫中附学时永远昂着头的穆朝华正伏在长兄的棺椁上哭得肝肠寸断,任谁也劝不下来。

霎时间,崔柔仪一点也不在意前世的事了,管他怎样大的排场,到底都不如人活着好。

看着穆朝华放声恸哭的样子,崔柔仪就仿佛在隔着前世今生照镜子。

一模一样的张扬恣意的脾气,如出一辙的悲剧场景,实在是太像了,像得令她几乎难以直视。

这一刻,崔柔仪胸中意气翻滚,对皇宫里某些人的鄙薄几乎达到了顶峰——

穆家人哭得惨烈,他们那些人呐却只顾着恩威并施的替迟镛掩盖罪过。

那位手握权柄高高在上者,口吐佛偈,心若阎罗,惯是如此,上辈子她就已扎扎实实的领教过了。

崔柔仪小心打量四周一番,堂上果然不见穆家二夫人迟氏的身影,只有新寡的大夫人独自支应着场面。

灵前祭拜过后,来客都不急着走,要么到左右侧堂小坐,要么留在灵堂上宽慰穆家人。

陈氏和纪氏知会过穆老太太后,领着两个姑娘往专为女眷们所设的右边侧堂走去。

出了灵堂,崔柔仪就见左边侧堂的廊下东一撮西一簇的站满了人。

想是里头人多到都坐不下了,老少爷们才不得不挪到外边来,三三两两的低低私语不知都在说些什么。

刚随母亲走了两步,还没来得及钻进右侧堂,崔柔仪便听见穆府前门处一阵嘈杂,一声不高不低的冷喝冲天而出,天地间突然静了下来。

片刻后有人在崔柔仪身侧凑过来,小声道:“应是迟家的人来了。”

崔柔仪一个激灵,转过身去只见久未谋面的俞苇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纪青君跟她没怎么见过面,只当是个点头之交;崔柔仪与她同为伴读,朝夕相对过一段日子,却不能说不熟的。

在崔柔仪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打扮得如此素简过,一件白中泛青的衣裙,一支吊着珍珠的银簪,还有一对水珠似的耳坠,便是她通身所有了。

整个人像一股烟气揉成般,仿佛风吹吹就散了,倒让崔柔仪联想起了家里堂上那刚被撤下去的蔫败的白菊。

仔细想来,上一次见俞苇儿还是在端午之前,自五月后她便告了长假,好一阵子没入宫附学了。

这也在崔柔仪的意料之中,从前俞苇儿与杜盈走得近,她爹俞少卿也没少往杜家跑,没被牵连进去就算走运了,可不得避避风头。

躲到如今,俞家人也该出来走动走动了,不然只怕就快被遗忘了。

俞苇儿还想巴上来多说几句,但眼下这场合可容不得她们叙旧闲聊。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是穆老太太的拐杖敲在了灵堂前的地砖上。

众人纷纷跑出侧堂外循声看去,穆朝华正扶着她老人家慢慢出了灵堂,走下阶来。

众人一会儿看看这边脸色黑沉的穆老太太,一会儿又看看那边小心翼翼走进院里的迟家一行人,气氛渐渐凝重。

拥挤间崔柔仪和俞苇儿被推到了极靠前的位置,近得能看清穆朝华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方才还谁都劝不动的穆朝华见了迟家人一下子就不哭了,直起脊背,如以往般高昂着头,只冷冷的盯着来人。

她身上孝衣因放量宽大而显得空空荡荡,风迎面灌进来,便像一只白蛾在奋力扑扇着翅膀,似乎一场风暴正在翅膀下酝酿。

迟镛的夫人带着奠仪刚走近了两步,穆老太太立刻厉声叫停:“迟夫人,免了罢!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老身就不送了。”

“老太太,穆将军以身殉国,我们也痛心至极,特来祭拜,也尽一尽心。”迟夫人低眉顺眼,姿态摆得很低,“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咱们两家也是亲……”

“你跟我提僧面佛面?呵,我连我儿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穆老太太不吃她这套,等不及她说完就呵斥起来,手中拐棍猛的自众人眼前飞过,在迟夫人面前三寸处砸了个掷地有声!

迟夫人被唬了一跳,倒退了两步,水眸含泪,只差没声声泣下:“战场上福祸难料,都是老天不开眼,令寒霜早降,凋此松柏,万望您节哀。”

好哇,千错万错都是老天爷的错,推脱得倒干净。

众人一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怕是早有宫里高人指点过的。

只要迟家咬死了不认,太后和迟贵妃再哄着皇帝睁只眼闭只眼,穆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没有实据,就是有,怕也早被迟镛抹了个干净,北方边关可一直是他的地盘,要做什么都容易。

崔柔仪眼瞧着穆朝华要按耐不住了,俞苇儿还想上去拉住她,到底不及她快。

穆朝华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指着灵堂上金光大字的匾额,高声道:“吾兄英风烈烈,血战旬日有余,外援不济,敌寇日滋,粮尽力竭,势不能复,终致以身殉国!”

俞苇儿的老毛病犯了,又想上来周全场面,劝服穆朝华。

崔柔仪一把将她拦下,低声道:“这些话让她吐出来,她心里好歹痛快些,要是憋在心里,真做出什么事情来只会更糟。”

人家兄长现在就冷冰冰的躺在灵堂里,沸腾的情绪若没有出口,岂不是要炸。

穆朝华步步逼近,面目黑得吓人,一味的冷笑:“迟夫人,你说这都是拜谁所赐?”

迟夫人答不上来,只顾拿一双眼睛四处搜寻,像是在找迟蕴秀的身影。

“小妹,够了。”

沉默许久的穆家二郎穆化英上前一步拉下了穆朝华,对一旁的寡嫂道:“劳嫂子先扶母亲进去歇息,我去送迟夫人出门。”

扭过头又对穆朝华小声道:“你先去后头冷静冷静。”

穆朝华气血上涌,脸面通红,扭过头去,显是不服。

迟夫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上来欲迎穆化英,亲热道:“贤婿……”

穆化英浑似没看见,一个大阔步迈了过去,干净利落的做了个手势,冷漠道:“请!”

迟夫人尴尬至极,走了不甘心,不走又怕穆家上手赶人,只会更丢人,只好磨磨蹭蹭的一步一步往外挪。

一时间,众人只恨两只眼睛不够用,又忙着看穆老太太和大夫人的脸色,又想多看两眼迟夫人的狼狈样,中间还夹着个随时要炸的穆家幺女。

凡是素日与穆朝华说上过两句话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是以无人敢去碰她,更不敢劝。

时间久了,众人的眼光渐渐变了意味,不再抓着迟夫人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转过来都像是在看穆姑娘的失态了。

崔柔仪对这样的目光太熟悉了,只要事不关己,看客们便都这样随时随地的审视着,管你是不是占理的受害者。

穆姑娘失态,就是穆府丢人,就是这场丧礼不体面,这是那些冷漠的看客们最真实的想法。

崔柔仪等了一会儿,见连刚才跃跃欲试的俞苇儿都熄了火不敢出头了,便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穆朝华正在气头上,扬手推了崔柔仪一把,指着迟夫人的背影,口中嚷嚷着:“别拉我,她不出这个门我就不走,我非得亲眼看着不可!”

崔柔仪少见的有耐心,温柔的拉起她的双手捧在掌心,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肚,平静道:“走罢,你二哥会处理好的,咱们先找个地方待一会儿。”

穆朝华愣了一下,似乎感到眼前的人很陌生,偏偏又有种二人哪里相像而带来的熟悉感。

这熟悉感似乎不来源于她们相近的家世、相似的性格,难道是相近的经历?更不可能了。

穆朝华也说不上来,总之莫名的令她信服,正迷茫间,她鬼使神差般像只迷途的小羊被轻轻牵走了。

崔柔仪对穆府并不熟,未敢走得很远,穿过一小片竹林就在一颗榕树旁停下了脚步。

穆府的竹林虽然养护不佳,显得有些稀疏,却多少也能隔开些那边的吵闹声。

崔柔仪慢慢松开穆朝华的手,面色平淡,好似在唠闲嗑:“这里没有第三个人,现在你可以随意发脾气了。”

“我不是随意发脾气的!这是我亲兄长的丧礼,难道是我愿意在他灵前那般大吵大嚷吗?”穆朝华起先还很凶,说着说着忍不住委屈起来,“还不都是那迟家妇给逼的!”

天底下大概没有人比崔柔仪更能理解穆朝华此时的感受了,曾经她比这还要更疯、更崩溃。

所以穆朝华冲她发泄着滔天怒火时,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听着,不恼也不急,然后还是一样平静的宽慰道:“这会儿迟家的人应该已经走了,好好的回灵堂上去罢,无论如何也得替你长兄料理好最后的体面。”

崔柔仪上辈子最遗憾的事除了未能为崔家伸冤外,就是没能好好替父兄守灵办丧,她光顾着痛哭、发疯、咒骂那些心怀不轨的来者,过后再想弥补也没机会了。

穆朝华显然与当时的她一样,还沉浸在情绪的汪洋大海中,恨恨道:“你不懂,我心有两处憾恨,实在不平!”

“一恨不能为兄替死,二恨不能讨个公道。”崔柔仪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穆朝华上下扫视了她两眼,口气里不服,眼神里不解。

这个年纪的姑娘,又是金尊玉贵般长大的,若没有特别的经历,对人间苦难的理解便都很浅显,加之常年被教导要柔顺宽和,本不该有如此激烈的想法。

穆朝华清楚,连她自己也都是这两天才刚脱胎换骨的,崔姑娘又是如何能这般理解她那强烈的痛苦和报复心的?

崔柔仪不回答她,摇摇头正色道:“世间憾恨可不只这两样,我这里还有第三恨,只是希望你永远不用知道。”

“三恨什么?”

穆朝华已经不气了,她对眼前的人只剩下了好奇,好奇她那第三恨是什么,更好奇至今为止人生一片顺遂的她从何知晓这三处憾恨的?

崔柔仪又不答了,她很想苦笑几声,却又不知为何笑不出。

于是只好慢条斯理的替穆朝华理好衣裙,才抬起头来道:“你快到前头去罢,你母亲伤怀成那样,里外一大摊事总不能只叫你长嫂一个人张罗。”

“斯人已逝,总该保全他身后的风光才是。”崔柔仪拿出了最诚恳的语气,希望这个姑娘不要像她前世一样徒留遗憾。

穆朝华向灵堂的方向望了望,所有的气势一下衰颓下去,默然良久。

也许是回忆起了长兄的音容笑貌,也许是重温了一遍独属于三兄妹的那些一去不复返的珍贵时光,穆朝华忽然大梦初醒般红了眼眶,转过身大步迈动起来,边走边道:“你说的是,这最后一程要让我兄长走得风风光光!”

穆朝华比崔柔仪手长脚长,火气消了后便一心只记挂着兄长的灵堂,脚下越跑越快,刚过了竹林崔柔仪就追不上她了。

气得崔柔仪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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